(二)表明心跡(1 / 2)

連日的長途跋涉、居無定所,讓我的心神時刻如一張緊繃的弦。而回到太鶴山,卻讓這根弦莫名地鬆弛下來,接下來的日子裏,我和小方、劉基日日呆在一起,分享這份亂世中難得的片刻安寧與幸福。

一塵的故事,我隻是挑三揀四的說來,略過玉璽等等不提。隻說他為情所困,卻愛而不能,最終飄然而去。這件事也讓劉基痛惜不少,但更多地是釋懷,他說,破而後立,也許此番劫難真能造就一個傳世之佛。

是啊,劫與功,福與禍,本就是相輔相成,誰又能說得清呢?

是夜,我坐在池邊鬆樹下,抬頭仰望天空,有一個白影一閃而過,遠遠地飛入天際,仿佛那日在彌海湖上看到的一塵。而他,已然褪去了紅塵禁錮,飛入遠方更廣闊的天空。

隻是陳友諒呢?他如今如願以償地步步高升,成了徐壽輝身邊的紅人,想必此刻正誌得意滿吧。他,我早該看透了他。一個注定為權力而生,為權力而死的男人,是不允許身側有任何兒女私情的羈絆的。

月色朦朧,暈開在渺然的雲霧中,說不出的淒然。

秋夜深涼,我不禁裹緊了外衣,對著太清之上的那輪銀盤,神色恍惚,不覺悠悠唱吟:“山之高,月初小。月初小,何皎皎。”

一個人緩緩轉過我的肩膀,輕歎道:“我就在你身邊,你卻思念遠方的人。難道你心中還有一直記掛的那個人嗎?”

一股酒氣襲來,我知道,來的人定是劉基。

我才發覺身邊有別人的存在,又聽他這般言語,不免周身一震,愕然回望,聲音卻有些顫抖:“哪個人?”

“風,或是諒?”他望著我的眼神裏又不易察覺的傷感和無奈。

我一驚,脫口而出:“我怎會忘不了他!”

說罷,我亦覺失言,緊張地垂首,低聲道:“先生怎會知道有這麼一個人?”

劉基憐惜地望著我,道:“阿薇,我初次在山中遇到你,你一身風塵,臥在泥土中,卻麵含笑靨,手中緊緊拉住稚子。那樣安詳,寧靜,高潔,正如池中的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濁青蓮而不妖。我幾乎以為你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九天仙子,誤落凡塵。可你在病中,日日夜夜喊著那人的名字,你眼中絕望而冰冷的淚水讓我明白,你也如我一般,不過是個傷心人而已。經年累月,我以為你已經放下那段前塵往事,誰知你此次歸來,依舊會失神,我便知,你有心事。這是否就是你上次說的秘密?”

我聞言訝然,解釋道:“我不過是觸景傷懷,先生莫要多想。”

其實他說的也不盡然,我這幾日失神最大的原因,還是劉玢這一層。不料他竟然誤解了我,更沒想到從一開始他就知道我心中藏有一段情事,甚至連陳友諒的名字都記得那樣清。”

他輕歎一聲,望著天上的明月,良久才道:“采苦采苦,於山之南。忡忡憂心,其何以堪。”

我輕輕執著他的衣袖,道:“先生。”

他清然眺望遠方,眸子裏看不出任何感情,緩緩道:“汝心金石堅,我執冰雪潔。凝結百歲盟,忽成一朝別。”

這首《山之高》吟到此處,已極盡蕭索之意。昔年張玉娘寫下此曲皆因所愛之人英年早逝,從此生離死別,相見不得。

我知道他又想起舊日與烏蘭的種種,歎道:“先生可是又想起烏蘭姐姐了?”

他輕歎一聲,那聲音中夾雜著一縷丁香似的淺淺哀愁,悠悠道:“想又如何,有些遺憾,再也難以補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