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訣別之曲(2 / 2)

我逃也似地跑出那間小屋,我終是沒有勇氣。

伏在自己的床頭,我忽然想起朱元璋說我是個聰明人,不,我一點也不聰明,我連自己的幸福都挽回不了。我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一個會軟弱會自卑會愚蠢的女人而已。

可我又不隻是一個女人,我還是一個背負著國仇家恨的罪人,家族的罪人,我有什麼資格耽溺於兒女私情之中呢?

算了吧,放手吧,眼前的這一切就是一張亂麻,隻有快刀才能斬了它呀!

夜,很深,深沉的像一塊化不開的墨跡,卻又執拗蠻橫地鋪在天地之間。

人心中的哀愁,又何嚐不是如此?

我輕輕敲開劉基的房門,他並沒有睡,而是靜坐於桌前,品飲著那壇令人心神俱醉的鶴觴。

他像是早就知道我會來一樣,淡淡地看了我一眼,遂即溫和的笑談:“阿薇,還是……阿棠?坐吧,我猜想你睡不好會來找我,果然被我猜中了。”

我坐進椅子裏,無奈的笑道:“可不是嗎,我記得去年也是這樣,我臨走的前一晚怎麼都睡不著,就來找你。我以為你會挽留我,結果你沒有,所以我走了。”

他端著酒杯的手停滯了一下,笑道:“時過境遷,今非昔比了。”

我衝著他嫣然一笑,幽幽道:“是啊,就比如說這一次,我並沒有打算讓你來挽留我。”

他有些僵硬地笑了笑,緩緩道:“如你所願。”

我歎了口氣,意興索然地把玩著桌子上的杯盞,卻在心中暗下決心,我極力保持著姣好的笑容,油然道:“先生還沒有聽過我唱歌吧,我為先生歌一曲如何?”

“哦?”他眉頭一挑,撫掌道,“當然好了,佳人之曲天上有,人間難能幾回聞呐。”

我站起來,倒了一杯酒遞給劉基,見他含笑飲下,方開口唱道:

“問我何處來,我來無何有;倦且枕書臥,夢中仍覺愁。

父仇仍未已,父恩不知酬;恩仇兩不了,思之意幽幽。

引吭伸兩翩,大息意不舒;吾生如寄耳,少年但遠遊。

遠遊不知處,蕩誌隘八荒;間我今朝去,吉凶兩何如?”

我並不善於歌喉,然而這首訣別曲卻句句訴盡我的愁腸,道出我的不甘與無奈,故而聽來既憂思重重,又慷慨激昂。

曲終人傷,這就是我,我的過去、現在和未來,這就是我的命,上蒼的手賦予我的最真實無辜的宿命。

他聽的怔住,桃花般明媚的眼波中滿是輕柔的憐惜,卻微啟著唇說不出話來。

是時候了,我端起酒杯,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突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以酒灑地,大聲道:“先生,我韓宛棠願與先生結拜為兄妹,從此禍福相倚,苦樂同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