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前過雪的鬆樹在晨光下安然蘇醒,我貪戀地望著它,想要把這片鬆林都深深刻在自己的腦海中。我會記得在行至水窮時,曾經有一個木屋收容過我的疲憊與辛酸,有一片鬆林陪著我坐看雲卷雲舒的悠然,最重要的是,有一個人,他……
不去想他了,小方昨日奉劉基之命,下山去拜訪劉基的故友宋濂,如果他回來發現我不在了,會不會傷心難過呢?
我歎了口氣,越過連綿的鬆色,遙望那株曾經屬於我的枝椏。如今我就要流浪天涯,可這株樹卻忙著抽枝散芽,與山間朦朧成形的春意締結新約,連它都忘了與我道別。
正如他,他也沒有來送我。
我閉上眼,貪戀著山間的清涼氣息,這樣平靜美好的一切,從此,再也不屬於我了。
再睜開眼,一個挺拔如鬆的身影遙立在鬆林的盡頭,我探望著,那是朱元璋。我深吸一口氣,背起行囊穩步向前走去。
“我會好好照顧你,隻要你願意。”
“什麼都不必說,就這麼靠著我,聽著風聲水聲,你隻是一隻快樂的鳥兒。”
“你看著我,看清楚!看清你麵前的這個人,這是一個年華已逝的男人,他所有的激情和青春都已葬送於歲月的風沙。如今他還殘存著一絲明亮的麵容,再過十年,二十年,他將毫不停歇地老去。他曾經激昂的臉上將布滿皺紋,他的牙齒會脫落,連帶著他過去機辨的神采;他強健的身軀會變得佝僂而萎縮,甚至癆病纏身,他的思想與眼神也跟著混沌迷蒙。而十年之後,正是你最好的風華,你將綻放出一個成熟女人的最美韻致,那是歲月賦予你我最多情而又無情一筆。你看清楚了嗎?這就是你眼前的這個男人,一個比你大了整整十五載的男人!”
“愛情是沒有恐懼的!無論它麵對是巍峨的高山,是險灘,劫火,還是地獄,它都不會有絲毫的畏懼以及退卻。而你,你了解你將要麵對的是什麼嗎?那絕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單純美好,它是一種在灰燼裏升起的華光,是一朵生長在懸崖上的花。它需要絲毫不能斷絕的柔韌和堅貞,需要粉身碎骨渾不怕的勇氣。你確定你擁有它嗎,阿薇妹妹?”
每向前一步,往日的種種都逆流入心中,聲聲句句催人淚下,又如促人前行的青鳥啼音,讓我不覺中加快腳步。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基,我……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
當我在薄霧冥冥中看到朱元璋清晰明朗的麵容時,千言萬語都化作這一句。
我衝他淡然的笑著,下意識地回首,屋前空蕩蕩的沒有人影,勇氣,我沒有,你也沒有。
朱元璋握住我的手,欣然道:“阿棠,你決定了?”
我回頭,漠然地抽回自己的手,道:“我決定與你一路前行,作為你的夥伴,你的盟友,卻絕不是情人、亦或是妻子。”
他滿不在乎的笑了笑,瞅著我的一身男裝,意味深長地說:“我知道,走吧,前路茫茫,你我再不是孤身一人。”
他說著轉身闊步而行,我疾步上前,與他並肩,開口道:“我要你把我編入你的軍隊,你可以向郭大帥說我是劉基的師弟。當然,事實也與此相差無幾,我和劉基是結拜兄妹,他已將所學對我傾囊相授,想來這麼說也不為過。”
“自然,”他的虎軀略微一震,轉而油然道,“原來阿棠想要效仿南朝的花木蘭,做個巾幗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