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滁州城北皇甫山。
一路的晴光豔好,順暢無阻,但行至此山中,忽然迷霧氤氳,混沌不清。
我站在高地上極目望去,依稀還能透過重重霧靄看到滁州城裏絡繹不絕的車馬行人。眼前的一切倒讓我想起當年初次到太鶴山時的情景,明明隻有十幾裏的距離,卻千回百轉都近不了身,可謂是咫尺天涯,可望而不可即。
朱元璋那英挺的劍眉早已皺成了迷霧中山巒,他環視著山中的一切。
兩邊是高聳巍峨的崖壁,仿佛是盤古的巨斧劈開的一樣,崖壁中間鬼斧神工地隔出一條蜿蜒曲長的大路。隻是這條路,該不該走?這座山到處透著古怪,一旦敵人有埋伏,這樣一條路無異於死路。
湯和走上前,遲疑道:“元璋,該不該走?”
朱元璋凝眸思忖道:“你之前派去滁州的探子怎麼說?”
湯和回答道:“探子說,滁州守將空虛,攻之甚易。不過,滁州官員日前得知咱們南進橫澗山的消息,曾向中順大夫察罕帖木兒求助,但察罕的兵在北方牽製劉福通部眾,並沒有來。他雖沒有派兵來,卻派來一個高人前往滁州助陣。”
聽到察罕帖木兒的名字,我登時眸子雪亮,不假思索地對朱元璋說:“察罕這個人頗不簡單,我爹就在他手下吃過虧。”
朱元璋點頭讚同,略帶詫異道:“我已經馬不停蹄地趕往滁州,按理說滁州城不該這麼快就得到消息。”
我壓低聲音道:“你懷疑有內鬼?”
他眸子裏異芒漣漣,似在踟躕眼前這個困境,正欲開口,天空中忽然烏雲密布,山間的光明瞬間自天上的雲縫被吸走。夏日的燥熱感突然消匿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陰測測的寒涼。
一縷靈詭飄渺的歌聲從雲深不知處幽幽地傳來:
“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相去萬餘裏,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長,會麵安可知。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
相去日已遠,衣帶日已緩。浮雲蔽白日,遊子不顧返。
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棄捐勿複道,努力加餐飯。”
那歌聲如泣如訴,哀婉淒涼,就像是一個女子在悲歎自己新作人婦便夫妻分別,各在天一涯。原本哀傷的曲調卻因此刻詭異幽暗的場景而變了韻致,猶如來自地獄幽靈的曲調,令人心底發怵。
尤其是,在場的大多是妻離子散,常年在外的軍人,聽聞這首曲子難免傷心落寞,神情怔忡。
就在此時,黑色的煙霧從山崖的縫隙中躥向路中間,張開鬼魅般的懷抱,死死擁住山崖間的眾人,歌聲更淒厲、悲愴,一聲聲地懾著人的魂魄。
一時間,人生嘈雜,大家都議論紛紛。
朱元璋當機立斷道:“徐達,擂鼓,豎旗!命全軍肅靜,違者軍法論處,格殺勿論!”
誰知卻聽不到徐達回應的聲音,朱元璋沉靜如水的麵容也閃過一絲極難見到的慌亂,他回首四顧,並不見徐達身影。
我見狀抓住的手,道:“不要慌,這想必是哪位高人布下的陣法,眼下大霧彌漫,徐達就在不遠處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