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初為人母(1 / 2)

(二十一)初為人母

意識漸漸清楚,仿佛從綿軟虛浮的雲間跳下,踏上堅實穩妥的土地,我側臉望著他,虛弱地喚著:“阿諒。”

陳友諒愣了片刻,我才發現他眸子裏明媚的春暉都化作飄著落紅的酥軟流水,他將手覆在我的額頭,似喜似悲地應著我:“阿棠,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我勉強微笑,身子酸軟的像是他人的皮囊,周圍靜謐的空間卻令我驀然覺得惶恐不安,我焦急道:“寶寶呢?”

陳友諒幫我把額邊的亂發捋好,動作輕柔地好似我是個那個新出生的嬰孩:“寶寶好好的,是個男孩,卻長得和你一樣漂亮。別想孩子了,你要是累了,就多睡一會。”

“我不睡,”我固執地搖頭,也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伸手揪著他的袖口,“我好像已經睡得太久,讓我看看寶寶吧,他應該在母親的臂彎裏度過新生的。”

陳友諒踟躕片刻,扭頭遙遙望向門口,吩咐道:“鳶兒,叫奶娘把孩子抱過來!”

我目光殷殷地眺望著門口,不一會,我聽到輕緩的腳步聲,一個白淨和善的婦人裹著一個小人兒走向床邊,跪下。

陳友諒將我輕輕扶起,靠在他的肩頭,我睜大眼睛張望著,心跳驀然加速。

這就是我的孩子,他閉著眸子睡著,小嘴還呷呷的響,仿佛夢到什麼極甜蜜幸福的事。都說剛生下來的孩子是醜乎乎皺巴巴的一團肉,在我眼裏,他的麵龐卻比天上的星月都明亮可人。

我傻笑著,伸出手想觸摸他柔嫩的臉頰,卻又憂心擾了他的好夢,於是手就頓在半空中。眼淚卻不聽話了,滴滴滾落,我幸福得幾乎忘記了呼吸,抬起雙眸欣喜地注視著陳友諒。

陳友諒低頭吻了吻我的沾染露水的睫毛,輕聲道:“寶寶看夠了,你就好好休息吧。”

我的身子仿佛化作了綿軟的柳條,貪戀地依偎著他的臂彎,抓住他胸前的薄衫道:“不夠,怎麼都不夠。”

“聽話,你想要寶寶有個身子孱弱的母親嗎?”陳友諒似是溫柔似是威嚴地注目於我,看得我的心也軟了。

是啊,我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是怎樣得虛弱不堪,至少喂奶怕是不行了。這可不成,我一定要親自撫養我的孩子。

我將臉頰貼上他微微發熱的胸膛,眸子卻始終鎖在寶寶身上:“好,我休息,我一定好好休息。”

我說著打量起奶娘,她看起來娟秀潔淨,倒是讓人挺放心,我柔聲道:“你叫什麼名字?”

“回王妃的話,奴婢溫娘。”那婦人垂下眸子低聲回答。

我點點頭:“倒是挺溫良恭順,我身子不好,這些日子寶寶就多靠你了。你是寶寶的奶娘,我希望你像對待自己的孩子那樣照顧他,愛護他,我會記住你這份情的,我想寶寶也會!”

“王妃放心,”溫娘小心翼翼地托著孩子,目光也多了幾分慈愛,“奴婢會好好照顧世子,還請王妃務必養好身子。”

我抬了抬手臂,還想抱抱他,卻發現自己實在沒有什麼力氣,於是作罷,有些遺憾的望著他:“寶寶對不起,娘不能親自照顧你。等娘身子好些了,再不讓你離開娘半步。”

陳友諒緊緊擁著我,明眸中也含了朦朧的霧色,他啞聲對溫娘道:“先抱孩子下去吧。”

溫娘將臻首深垂,低聲唱了一聲“喏”,便恭謹的退出。

我戀戀不舍地盯著她的背影,忽然覺得心底某塊肉像被人生生剜下來似的,沒來由的疼。

我還想探出身子再看一眼,陳友諒卻俯身吹熄了燈燭,他將我放好,沉默地躺在我身邊。

我攬上他的手臂,有些怨怪地舐咬著他的寢衣:“咱們的孩子這麼好,怎麼你好像不太高興?”

陳友諒側過臉吻吻我的臉頰,終於開口:“你可知道你昏迷了多久?”

我茫然的搖頭,昏迷嗎?這不重要,反正我已經醒過來了,反正我的孩子健健康康的,這樣就足夠了。

“整整十四天,”陳友諒深深呼吸,嗓音也在顫抖,“這孩子差點要了你的命。”

十四天……

我腦袋嗡嗡地,下意識地觸摸他的臉頰,這才發現原本光潔的下巴上也長滿了胡渣子,我有些心疼的縮進他懷裏:“對不起,這十四天我好吃好睡,害你擔驚受怕,還要獨自一人照看寶寶。”

“你這……”陳友諒攬得我更緊,歎息道,“傻丫頭。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做錯了?我太想要這個孩子,也太需要這個孩子,以至於忽視了他給你帶來的危險。我居然讓你去選擇冒險,這種決定是否很愚蠢?因為我突然發現比起這個孩子,我更離不開你。從我十三歲起,就不曾在身心上依賴過任何一個人,本以為要就此孤獨一生,結果上天給了我這個奢侈的機會。我不知道這種奢侈是對是錯,我是一把劍,我有自私鋒芒和狠毒的一麵,我怕傷了你,也怕傷了我自己。事實是我的確傷了你,更差點失去你。我突然有些憎恨這個孩子,隻因他是我自私的最好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