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寵辱皆驚(下)(2 / 2)

“你在逃避,”我有些不耐,抓住他的手道,“如果你願意把自己交給我,就該相信我,與我坦誠相待。”

陳友諒沒有說話,隻是輕笑,忽然眨下眼睛,一滴稀有的淚水落下:“你還在算計我嗎?”

我愣愣地看著他,驀地轉過身,捂著自己的唇猛烈地哽咽起來,心窩裏、骨頭裏都是碎裂般的痛楚。

他看出來了,是的,他看出來了。

可為什麼我不去掩飾呢?

難道說,我已經失去了報仇的決心、被他亦真亦假的柔情所融化了嗎?

不,不是,是我太累了,真的太累了,累到不想再算計,不想再糾纏。

天下興亡又與我何關呢?

我不是英雄,不是霸主,我隻是一個弱女子,一個無所依靠的弱女子而已啊。

我忍住了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卻終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隻是一味地顫抖,咬緊發白的下唇。

陳友諒從背後環住我,喟歎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就是太倔,明明是女人,卻偏要做出男人的樣子。你不累,我看著都累了。如果你早點放手,把自己交給我,又何至於這個結局?”

我破涕為笑,笑得卻淒愴:“若我早點放手,把自己交給你,隻怕你反而會更加厭倦我。”

“你說得也有理。可見,一緣一劫,皆為定數。”陳友諒苦笑道。

我微感詫異,淚水更洶湧:“真是難得,你也相信定數了?”

陳友諒遙遙頭,輕輕咬住我的耳垂道:“我已經決定了,三日後和朱元璋決戰於應天。若贏了,就繼續賭下去;若輸了……”

我止住眼淚,霍然回首,訝道:“決戰?三日後?你瘋了嗎?如今朝野震蕩、軍心不穩,強敵環伺、小人覬覦,這麼做不就等於孤注一擲嗎?”

陳友諒啞然失笑,撫掌道:“看來,比起朱元璋,你更關心我嘛。”

原來他都知道,也是,這事隻要稍微打聽下,誰能不知道呢?

我瞧著他得意而悠哉的模樣,有些哭笑不得。

陳友諒的眸色卻轉暗,他將我的雙手放在他被夜風吹得微涼的身軀上,緊緊握住:“我把自己交給你了,你千萬別讓我失望。”

我抬眸注視著他,目光凝重:“可是你……”

陳友諒拉著我躺下,嘴角漾起笑紋,像漾開在清風裏的睡蓮:“噓,別說話,睡吧。”

不知過了多久,我始終沒有睡著,陳友諒安靜的躺在我肩側,那麵容恬靜得像是不諳世事的孩子。

我的視線投到半掩的羅帷間,夜風遠遠地飄進來,金線紅紗的帳子便隨風飄浮,一開一合之間,露出幾柱盛滿燭淚的雕龍燭台。

龍鳳紅燭,聽說是新婚之夜才會點燃的吉祥物,若能一夜要燃到天明,那夫妻倆就會白頭偕老,永結良緣。

這是他給我準備的驚喜,他說從未給我舉行過什麼婚典,隻好用這些民間的玩意來彌補。

我和他,究竟該怎麼辦?

我是要繼續出賣他、幫助朱元璋,還是……

可是事到如今,我又如何能下得去手!

爹,你教教女兒,我到底該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