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慈母狠心(下)(2 / 2)

我悠然地聳聳肩,扶著鳶兒的手一言不發地穿梭於滿目堂皇的宮室,盛夏的風吹拂過衣服,總有一種粘膩沉滯的感覺揮之不去,一如心底的膩煩。

晚霞在夕陽的映襯下愈發絢爛奪目,重重疊疊的色彩在頭頂飛速變幻著,猶若一場瑰麗而神秘的魔幻。

我停下腳步,抬頭仰視著天空,恍然道:“你說,這個世界上,有什麼東西是永遠都不會改變的呢?”

鳶兒被我問得一愣,她隨著我望向天空,轉了轉眼珠,輕聲道:“大概隻有變化吧。”

我盯視著她,緩緩露出皎潔而苦澀的笑容:“不,是爭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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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濃黑陰鬱,殿中的玉紗燈一盞盞熄滅,死氣沉沉的空氣裏孵化出大戰將起的緊迫感。偶有一絲風穿堂而過,給深廣陰沉的大殿帶來了一絲難得的活力和紓解。

我幫陳友諒寬著衣,手勢微頓,不覺溢出一句蒼涼的歎息。

陳友諒握住我的手,柔聲道:“怎麼了?”

我順勢將臉貼在他的脊背,抱住他的肩膀,猶豫道:“你會懷疑我嗎?”

陳友諒轉身向我,目光灼灼:“那麼你呢?你相信我嗎?”

我對上他那雙清洌的眸子,一時語塞:“我……”

陳友諒的神色裏是難掩的失望,他苦笑一聲,抽出我頭頂的發簪,黑瀑般的秀發便垂落了滿懷。

“別說,”我抿了抿唇,伸手抵在他唇間,下定決心道,“我給你時間,也請你給我點時間,我想弄清楚一件事,一件對你、對我都很重要的事。等這件事了了,我就會死心塌地。”

這句話並沒有說完,是因為實在無法說出口。

死心塌地的愛,或者死心塌地的恨。

如果愛情對你是奢侈,就讓我來替你成全它、斷送它,解去所有後顧之憂。

陳友諒注視著我,深潭般眸子裏似有微風拂過,映得滿室都是波光瀲灩。

“我可以問你是什麼事嗎?”

“你可以別問我是什麼事嗎?”

難得的默契令我忍不住發笑,隻是這笑容卻有些酸澀,我用手指撫上他的眉眼:“臭狐狸,你不是愛賭嗎?那就跟我賭一把吧。放我走,給我三天時間,讓我去調查一件事情。無論結果如何,我都會回來找你。”

這些日子我想了許多,從前的我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從來未及認真想過爹爹遇害的細節,隻是偏執地一口咬定陳友諒就是幕後凶手。

現在仔細想一想,楊婉如和劉福通關係匪淺,那些昔年往事遠非我當日想象地那般簡單。所以我決定親自去調查出爹遇害的真相。

如果當真是陳友諒的錯,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他;如果不是他……

如果不是他,我會陪著他,陪他飛翔,陪他墜毀,無怨無悔地愛一次,任這份生命中的奢侈將我埋葬。

“無論結果如何?”陳友諒勾起我頸間的一縷發絲,輕笑道,“還有不同的結果嗎?那再次見麵時,你是要殺我還是要永遠跟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