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不算大的屋子裏,一下子擠滿了四五個人,剛剛蘇醒的少年有些驚恐,特別是看到蘇厭淨那張特大的臉的時候,更是連連瑟縮起來。
沈恪笑了笑:“厭淨,你嚇到他了。”
“……”蘇厭淨覺得很無語,什麼叫嚇到他了?他長得很嚇人嗎?他不過是最近吃得好了一些,睡得多了一些,長得胖了一些,臉大了一些。他嚇人嗎?嚇人嗎?啊?!
“你叫什麼?”沈恪也沒搭理獨自演著獨角戲的蘇厭淨,上前一步,擋在了蘇厭淨的前麵,“這裏是官府衙門,你放心,我們不是什麼壞人。”說實話,沈恪長這麼大還從來沒同人如此低聲下氣地說話,這一番話完全是照著前些日子看得那些民間話本子上說得。
落拓少年長了一雙大眼睛,幾乎占了三分之一的臉:“我……你,你說這兒是官府?”
“是的。”晏君瀾在一旁點頭,然後指了指還在肚子無語的蘇厭淨,“那位,別看著不是啥好人,但確實是縣衙大人。”
“……”少年沉默了一會兒,而後挺著不算強硬的身子骨,一下子跪在了蘇厭淨的麵前,愣是把蘇厭淨嚇得倒退了兩步,“草民尹鈺卿,草民……草民……”少年話還未說出口,眼淚就已經下來了。
蘇厭淨眨巴了兩下眼睛,而後蹲下身子,平視著少年:“你同我說說,你先別哭。”
“草民尹鈺卿,乃是安平縣最大富商尹家的長子。前幾日……”尹鈺卿的一雙眼睛通紅,額頭眼角都還有傷痕,“前幾日來了一批人,蒙著麵,竟是一把火燒了我尹家的宅子,並且屠盡三百二十餘口人……草民……”
沈恪眉頭微微隆起,而後垂眸看著蹲著的蘇厭淨,卻發現那人的表情倒是一反常態的很是嚴肅。
“這事兒……”蘇厭淨伸手拍了拍尹鈺卿的肩膀,“望節哀。”
尹鈺卿驚訝地看著蘇厭淨:“不知……大人何意?”
“你的家仇,我怕是幫不了的。”蘇厭淨看著尹鈺卿,他右眼眼角下的淚痣隱隱作疼,“且不論這是幾日前的事情了,你說那些人皆蒙麵,我們無從查起……”話說到了這個明麵上,其實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
“不是的……”尹鈺卿搖著頭,他伸出手,抓住蘇厭淨的衣袖,“你是縣令啊,為何不能替你的子民平冤?你如何能坐上這縣令的位置?!”
蘇厭淨抽回自己的袖子,而後緩緩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尹鈺卿:“平冤不是嘴上說說。我如何能坐上這縣令的位置,我也想知道,不妨尹少爺替本官想想?”語罷,抬腳要往外走。
“昏官!”尹鈺卿一雙大眼登時通紅,雙手握拳,狠狠錘在了地上,發出‘嘭’的聲音,指節上隱隱有血流了出來,“普天之下若皆是你這般的昏官,庸碌無為,豈不是百姓之災難?!”
“嗬,你真有意思。”蘇厭淨冷笑,扭頭,目光涼薄得看著跪坐在地上的尹鈺卿,“你讀過幾個書就覺得自己什麼都知道?覺得自己了解普天之下了?庸碌無為一詞,你可明白?莫不是……你覺得說個幾句歎息,自己就是憂國憂民之人?”
沈恪看著蘇厭淨,直至那人離去了,他都不曾做出反應。他不知道,原來蘇厭淨還有這樣一麵。
也許,那個人其實自己也很慌張吧?突然醒過來,卻發現自己失憶,又突然當了縣令,什麼都不記得了卻又突然被推倒尖口上。在他還沒緩過勁來的時候,一樁大案子就落到了他的手裏頭。
更多的不是對尹鈺卿的同情,更多的是……蘇厭淨對自己的迷惘與不自信。
不是蘇厭淨不知道如何查,而是此刻的蘇厭淨根本沒辦法空出腦子和心緒來查。
外來的因素,在困擾這個人。
“我會幫你的。”沈恪示意祁鞍把尹鈺卿扶了起來,眉眼彎彎,十分溫和得看著尹鈺卿,“這樁案子,我們縣衙接下了。”
別害怕,蘇厭淨。如果你做不來,那就讓我幫你,我會讓你穩穩當當坐在這個縣令的位置上的。從此,不會有人懷疑你的實力。
尹鈺卿抬眸,有些發呆地看著沈恪,一時之間由剛剛被蘇厭淨震懾的狀態轉為被沈恪感動的心情。太複雜,卻也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