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藤蔓分開,慕樺鬆了一口氣。白衣人鬆開手,他便快步走向前去,掬起一捧水喝下,隻覺一陣清涼,透人心脾,心頭的陰翳一掃而空。回首正欲喚老先生也嚐一口,卻見他呆立一旁,怔怔看著羽炆,若有所思。
“怎麼了?有情況嗎?”慕樺上前,查看羽炆的情況,卻並未發現異常,隻是不明白老先生為何如此神色。
“先生,羽炆並沒有不妥,你為何?”慕樺低低地道。
老先生蹙了蹙眉,打量了下四周,岩壁上的樹幹纏滿了密密的藤蔓,粗壯,密集,葉片如同層層翠玉,潤澤光潔。此間的一草一木皆有靈性,幻化這山間的神靈。
那些上古神靈化雨灑塵,踏波起舞;駕龍車,驅文魚;以虎豹為友,以芳草為佩。後來強大的中原狂飆席卷神州,盡管他們也豪勇善戰,但卻過於浪漫多情,豈是滾滾鐵騎的對手?所以他們敗了,退了,隱了,從此在世間難尋蹤跡。
其實這些神靈的後裔一直就藏身在那些藤蔓和樹葉之後悄悄地窺視。隻有極少數族人知道內情,而他們卻嚴守著這個秘密,默默守護這些神靈的後裔。
剛剛瞧見那些藤蔓阻止羽炆前行,該是感應出什麼,老先生又瞧了瞧雲沫,似有些意會。
羽炆雖是宮主的相公,必定曾經傷害過她,否則這山間的神靈定會如尊崇宮主一般尊崇與他,可見,那些藤蔓後該是藏著睿智的山靈。
“快些走吧,出了這裏便是玉帶了。”老先生突然道。
果然,不過一會兒眼前豁然開闊,一條波光粼粼的玉帶橫跨眼前。然,夜深露重,林間寒氣更深一重,幾人衣衫俱濕,江風吹來,都有些受不住。
“先生,這便是玉帶?”
浩瀚的長河映著粼粼的月光,洶湧著,朝著岩壁拍打,聲音浩大,震耳欲聾。
“我們要如何去這雲霧山莊?”慕樺不解,玉帶河立於腳下,眼前雖然開闊,卻並無路徑。
老先生瞧了瞧雲沫,又瞧了下羽炆,他們還真是安靜啊。“快些回去吧,山間潮濕,宮主大病初愈,寒氣入體便不好了。”他沉聲道。
白衣人得令,身形偏轉,各自架起身旁的人腳尖一點,躍入江中,像急速墜落的飛鳥,不再閃躲地等待射殺它的射手,堅決地,深沉的。
深夜時分,漫天黑暗,臨近河麵才隱約瞧見一條小船。
船雖小,卻有不小的船艙,幾個人進去,能安坐其中,將羽炆安置在雲沫的膝上,老先生與慕樺靜坐對麵,而那幾個白衣人便立於船舷之上。
“先生,這裏離雲霧山莊還有多遠?”雲沫問。
“快則一個時辰便道,慢則一個半時辰。”老先生望向雲沫,繼續道:“隻是,這玉帶江有一處險灘,跟此處的浩渺無邊,風高浪急不同,險灘處急流遍布,大船完全施展不開,隻能行這種小船。若是碰上急流,那便會減慢了速度。”
“那些人便是在此穿行幾十年嗎?”慕樺不免敬佩道。
“恩,那二位長老知我不願離開,便秘密訓練了這些水手,來回傳送物件,我這才能了解雲霧山莊大小事務,一邊便安靜地等待著宮主降臨。”
“若是我不會來呢?或者,我墜下山崖便死掉了呢?”雲沫突然嗆聲。卻並未注意到老先生說的‘秘密’,這個秘密該是少有人知的。
老先生一時無語,他們的確沒想過這個問題,因為他們知道宮主不會如此輕易的死掉。
船艙裏一盞小小的燭光搖曳著,江上畢竟風大,忽的一聲熄滅了,艙內登時黑漆漆的一片安靜,似乎隻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雲沫撫著羽炆的臉,細細摩挲著,仿佛隻有這樣,才能驅走身上的不安。
羽炆一直閉著眼睛,他仿佛做了一個很久很久的夢,夢裏一個輕柔的女子撫著他的臉,大膽而肆意,遊走的觸感深入他的每一個細胞,他感覺甚至熟悉,卻瞧不清,看不明,像霧裏看花,雲中看夢。
睫毛輕顫了下,他想要睜開眼睛,卻沉重而疲累,全身沒有力氣,甚至站起來都困難。他握緊了拳頭,他想握緊,卻隻是屈了屈手指,黑暗裏沒有人看見。
“羽炆,你一定要快點醒來,快一點醒來啊。”
“宇文——那是他的字,是誰在喚他呢,是誰?”羽炆心底悶悶地想著,卻找不到聲源,像發自內心的呼喚,久久的盤旋著,“羽炆,快點醒來,快點醒來——”
這個聲音他好熟悉,卻一時想不起了。
雲霧山莊地處玉帶江邊的岩壁之上,沒有平原地區的開闊地貌,所有院落隻能依山勢而建,其馬頭山牆、卷棚鬥拱,一律青磚灰瓦,與山色渾然一體,與雲霧共舞。因地勢險要,房舍隻能零星分布,全靠台階與遊廊相連。
黑夜裏,若是道路不熟,一個不小心便會墜崖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