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故意的?”白歸的嘴唇開始顫抖。
之前與他兩情繾綣,她竟然忘了,在這空間裏,他已是除了她之外唯一的生機。
作為生之力源泉的歸鏡,當耗盡生之力時,會自動吸收周圍的一切生力,自然——也包括他。
他的生命,早已在她不沒有發現的時候漸漸被吸收到了她的體內。
這一切,他怎會不知?這一番前來,原來並不是陪伴,而是以命換命。
“為什麼……”她白著臉,揪住他無力下滑的身體。“不,不可以——”
無論她怎樣拒絕,吸收生之力卻是她身為歸鏡的本能,無法阻止。
“我說過,會陪你到最後一刻。”他的氣息已微不可聞,卻依然是那副慵懶不在意的調調。“今後如何,由你來決定。”
白歸完全沒有明白他的意思,而她此刻心神大慟,也根本沒有要弄個明白的想法。
宇文蒙的身體在她懷中一點一點地冷去,像是將她的生命也同時一點一點地冰封。她緊緊抱著他,腦中一片空白。得而複失的痛苦,如同披滿尖刺的荊棘纏上她的心口。
不知過了多久,混沌的世界漸漸散去,光明重現。
寂滅之陣終於如期而解,陣外站的卻不是暮雲或者那位白袍老者,而是滿麵肅容的花尋春。
花尋春一眼便望見了陣中間坐著的白歸和她懷中早已氣絕的宇文蒙。白歸溫柔地注視著宇文蒙,一動不動,仿佛已化作石刻雕塑。
花尋春的臉上出現了一絲動容,很快又恢複了平靜。
“這寂滅之陣,是鬼界的安荷女王與人界的白巫族共同擺下的,是他們串通了暮雲引你出來。你不想替他報仇嗎?”
白歸恍若未聞,絲毫不動。
花尋春繼續道:“白宴已知道你被困陣中的真相,他怒不可遏,勢要滅絕五界,如今鬼界與人間就快要毀於一旦,隻有你才能阻止他。”
白歸依然不動。
花尋春緩緩走上前去。
“當初主上為保你靈識不被歸鏡融合,不惜以三十三人九十九世福蔭為引,舍去畢生修為。我方知他用心良苦,原來自很久之前便已開始為你籌劃。如今你想摧毀自己的靈識,豈不是辜負了他這一番心血?”
白歸一震,眼中忽然落下兩行淚來。
花尋春看了她半響,終於歎息了一聲。
“主上入陣之前,有一件事托我轉達給你。”
白歸猛地抬起頭。
花尋春望定她的眼。“主上說,你若想令他複生,也不是沒有辦法,一切由你自己決定。”
魔帝白宴的滅絕之力,已經將鬼界與人界逼至絕境。符藍皇後雖然惱於白巫族擅自行動,然而為保人界,她不得不與其餘幾界聯手禦敵,並使用皇者之劍召喚出了五支巫仆相助。
原本投靠魔界的妖界不知為何竟在此刻與魔界劃清界限,站到了天人鬼三界這邊。在這最關鍵的時候,天界的檀溪仙君與宣梧鳳王,人界的宣於簡和瑤泉,不知何時去了鬼界的真珠和赤煉,以及妖界的玉髓素音,不約而同地挺身而出以神器抵擋魔帝的滅絕之力,終於挽回了些許局麵。
這便是盤蒙神君安排好的最後一道防線,盡管如此,也不過隻是勉強拖延時日罷了。
誰也沒有想到,魔帝白宴的力量竟然到了這樣可怕的地步。
原來他一個人便足以毀滅一切,之前沒有這麼做,隻是因為歸鏡還在,如今白歸被關入寂滅之陣,他破不了這寂滅之陣 ,便要讓五界為白歸陪葬。
原本打算等寂滅之陣到期後取出歸鏡對付白宴的暮雲與白巫族人,早已被魔帝白宴的滅絕之力毀去生脈,聞訊而來的青姬隻見到了愛人最後一麵。
暮雲臨死前,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我恨你。”
這些日子,他懷著被滅族的滿腔仇恨對昔日的愛人強顏歡笑,如今終於可以不必再做戲了。那位麵容秀美的青年,卻偏偏是個剛烈不折的性子。他可以為青姬舍棄性命,卻無法容忍她竟對自己的仇人俯首稱臣。
對她究竟是愛多一些還是恨多一些,也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了無生趣的青姬轉身迎上魔帝的怒火,最終與自己的愛人一同隕滅。
白宴離開,帶走了諸王,唯獨留下了花尋春看守寂滅之陣。當宇文蒙隻身入陣的時候,她便已猜到了如今的結局。
白歸已去。花尋春望著眼前宇文蒙冰涼的身軀,麵容終於出現了哀傷和寂寥。她俯身下拜,恭恭敬敬地叩首行禮。
“主上,屬下已完成所托。若她最終選擇站在魔神那一邊,那麼屬下必與您一同共赴虛無之境。”
她抬起頭,眼中一片決然。
白歸在雲中穿行,如風神霧仙,風姿飄渺。她臉上的神情十分平靜,眼神卻波動不定,不過須臾之間,她已落在白宴麵前。
他們之前,是人界萬裏河山。此刻黑雲遍布,死氣綿延,生靈塗炭。離鏡的滅之力正在毫不遲疑地吞噬所有的生機。楚王夫婦與巫仆率領人界萬民勉力抵抗,鬼界女王安荷與眾鬼將已是奄奄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