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部分 魚羹(1 / 1)

漁船上的夥夫叫夥將,一般由新上船的半孩郎充當,老的夥將就提升為水手。從夥將到老大,職務依次是夥將、水手、出網、多人、老大。水手管篷,出網管網,這說的是木帆船,荒村那時節都是木帆船。副老大叫多人,多餘的人,這稱呼隻有舟山漁場有。

漁船的篷帆是葛色的,並不是詩詞文章裏的白色,白帆是江湖中船舶用的吧?海裏的漁船篷帆為了耐腐蝕,都必須“栲”後才能使用。海島山上有一種灌木,就叫“栲”,把船用的篷帆繩索用大鐵鍋與“栲”的樹葉枝幹一起煮,要煮上一天一夜。

曠地裏,壘石為巨灶,大鐵鍋是特製的,鍋蓋如桶,熊熊的火用大樹根當柴,燒一天一夜。

漁船有眼睛,漁船船首的兩腮上用桐油石灰塑了兩隻眼睛,用黑漆點睛。篷帆如翅,漁船就像一條圓目張翅的巨魚。

開洋,即開汛。攏洋,即漁船回歸。這叫一水,一水就是一去回。

漁船一般都一對兒,分別叫網船、煨船。還有一種叫“大捕船”,船形臃腫如孕婦,船尾上還拖著一條小舢板,如盤跚而行的母拉著子。

開洋船出門,船上掛滿彩色旌旗,一是為熱鬧的,一是揚威,為避邪保平安。敲太平鑼鼓,放煙花鞭炮,親人們都去送行,站在岸上對著離去的船高喊:順風順水,太太平平。

船上夥將煮魚羹,去頭剁尾,海水一洗,沒有油醬醋酒,清水加鹽白燴。熟了就上盆,老大吃第一筷。

新捕的魚,大多是活的,鰻鱺、帶魚在船艙板上蛇一樣亂鑽,帶魚剁去頭,血汪汪地流。隻有黃魚、米魚等魚,離水即死,叫著叫著一離水,舌頭一吐,死了,嘴都合不上。活帶魚的魚羹,又腥又鮮,難吃無比,又是毛手毛腳的夥將胡亂水汆,生變熟的燒法。

船攏洋靠岸的當晚,船上必備一大鍋魚羹,是船上最好的魚,最地道的燒法。這鍋魚不是夥將燒的,船船都有,每船都會拿出最拿手的燒法,引誘漁村的孩子們上船去吃,隨便吃,喜歡吃哪條船就上哪條船。

尤其是烏賊汛,船上大鍋的滿是熟了的烏賊,陣陣飄香。烏賊是整個的,不去內髒,而且煮的調料也隻有醬油,但烏賊煮得鮮紅,隻隻飽滿,鮮香無比。小孩子手撈著吃,吃得滿臉都是烏賊墨。一氣能吃三隻,老大就摸孩子的頭,誇有力氣。三隻烏賊下肚,肚子也如熟烏賊一樣飽脹,而且第二天不用再吃飯,男孩子還好,女孩子隻吃一個也要脹好幾天。

吃過漁船上的墨魚魚羹,這味道就成絕響,別處再也沒有,也不可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