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烈馬並立,芯月依然靠在永琮的胸前,小手伸出,瑞親王灰色的雙眼畜了淚光,布滿刀繭的寬大手掌牢牢握住她的。
“阿瑪……”她語凝哽咽,淚眼婆娑。幾十個日日夜夜的辛酸委屈,在呼喊出親人的這一刻,如崩潰的堤壩,脆弱傾瀉而出。
這就是她最寶貝的女兒嗎?連皇上都寵愛萬分、日夜牽掛的芯月嗎?消瘦的身形弱不禁風,尖俏的下巴,蒼白的臉頰無一絲血色……天!芯月所遭受的折磨隻怕比軒德所言更甚……
瑞親王爺高大的身軀經不住激動,顫抖了一下,手指溫暖用力地傳遞出安慰的力量,同時朝永琮恭敬地頜首:“七阿哥可還好?”
永琮點頭,沉聲道:“還好。”
“芯月……”軒德一對修長劍眉下,深眸布滿了關懷。
“大哥……”芯月一顫,將另一隻手伸出,兄妹倆緊緊相握。
她……回來了,回到了親人的身邊,與他們牽手並肩,心中溫暖,鎮定,塌實。雪花隨風舞起,揚揚灑灑,朦朧中,她抬眸朝遠處望去,烏黑的瞳孔急劇地緊縮起來。
那個冷酷男人的無情眼眸縱已看過千遍萬遍,都不及這一瞬的對視震動。他黑發微動,似是帶出了寒光四射的冷,遠遠如舊夢,兩人視線冷冽卻又纏綿,前塵或喜或悲,浮光若影。
他對數千鐵騎踏雪狂奔視若無睹,他的眼中隻有她。
她依然是那個尊寵無雙的芯月格格……她立在親人的中間,靠在另一個男人懷中,被另一個男人的臂膀保護……
他們是敵人,從來沒一刻像現在這樣,任憑如何否認都無法改變——他們是敵人!隻願夢幻一場,然眼睫眨動間,妒恨化做一縷烈魂覆上他的心頭,心口逐漸灼燒起來。
雪地轟轟作響,數不清的清兵繼續趕來,地動山搖之勢銳不可擋。最前麵的帥旗一揮,頃刻間,千騎再次停住,天地又歸於平靜。威風凜凜的士兵訓練有素,皆靜默著等待帥將的命令。
“芯月,別怕!阿瑪定會為你報仇!”瑞親王爺突然怒吼出聲,刹那間,他仿佛成為當年馳騁沙場的英猛將領,灰色的雙眸迸出濃烈的蕭殺之氣。為了愛女,他重新掄起二十年未曾沾染血氣的寶刀,親自踏過邊關境地,來此雪恨!
“柳漠西!今日我定要讓你償還所有的代價!”軒德瞬間也變得激動,內力化做宣戰的吼聲,直穿雪霧。
“阿瑪!大哥!……”芯月驚恐地轉頭,長發在頰邊淩亂飛舞,水眸中布滿了複雜的哀求。
不要!不要……我求你們……
一顆矛盾的心撕裂般拉扯,她生怕無力阻止這場可以預料的慘劇。
大大的眼眸看著軒德,她的眼神比千軍萬馬的力量更為強大,軒德握緊大刀的手指更加用力,緊得不能再緊。他遲疑著……遲疑著。
“不要……”芯月脫口而出。
“芯月!別忘記他曾對你做過什麼!”軒德壓低聲音咆哮,一想到岩峰林中柳漠西對芯月的所作所為,他就徹底失去了冷靜。永琮立刻感覺到懷中的嬌軀無法控製地顫抖,芯月在害怕……他雙臂一緊,將滿懷的溫暖包圍著她。湊近她的耳邊,低聲道:“芯月……別怕!”
“七哥……”他溫柔的聲音令芯月閉了閉眸,那場生不如死的侮辱誓死難忘,那樣的心碎、慘痛與絕望讓她每次想到,都渾身失去了力氣……可是……她猛然睜開眼睛,“大哥,你打算怎麼做?”
“殺!”軒德手中寶劍霍然一緊,麵照寒霜地從唇齒迸出一個字。
芯月猛然一震,悲沉的目光重新對上那個一夫之勇的男人,遙遙相望,水霧彌漫。
柳漠西黑眸微眯,她剛才神情複雜怪異,不斷張合著雙唇。她在說什麼?就已經迫不及待地訴苦,要置自己於死地麼?
事實上,芯月的哀求根本無法阻止軒德的報仇之心,永琮身為皇子更是堅定地要雪恥,隻是此時佳人抱在懷中,保護她才是最重要的。他將眼睛看向瑞親王爺,尊貴的威嚴中迸出不容拒絕地命令——殺!
柳漠西堅硬的下頜緊收,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他看著芯月美麗的眼睛,如春華秋水,如淡波清月,波光裏載著苦澀和矛盾。她正咬著唇,蒼白麵容上交織著痛楚,不知是恨是怒?
“芯月……”他唇角不自覺一動,沙啞的聲音出口。極靜,極輕,似是一觸便化了開去的雪花,偏偏勾起心中深深疼痛,血腥自胸腔湧上,直入喉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