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醜雖沒有萬章那樣對很多事都存疑,但他喜歡追根究底,問話也很坦誠、大膽。例如前麵講到的,他曾問孟子如果在齊國執掌政權後,能不能重現管仲、晏子的功業;又問到孟子如果出任卿相,就能實行自己的政治抱負時,是否動心等。因為在當時,很多人認為孟子的言論隻是表麵上的仁義,其實功利心未泯。通過孟子與公孫醜的一段對話,大家更加了解了孟子的人格。
公都子問孟子說:“全國的人都說匡章不孝,老師卻與他來往,還禮貌相待,這是為什麼呢?”
孟子說:“世俗所說的不孝有五種:第一種是手腳懶惰,不管父母供養;第二種是不務正業,賭博喝酒,不奉養父母;第三種是喜好財物,偏好妻子兒女,不顧父母衣食供養;第四種是放縱自己,隻顧滿足自己私欲,而讓父母蒙羞;第五種是經常與人打鬥,並連累父母。而章子有其中一項嗎?
“章子枉受不孝之名的原因是他請求父親歸向正道,而導致父子意見不合。責備向善,是朋友間相處之道,但是父子間責備向善,是最傷害親情的。章子心裏何嚐不願意有夫妻、母子的天倫呢?就是因為得罪了父親,被父親驅逐,不得近身奉養,也隻好休退妻子,摒絕了兒子,終生不受奉養。他是用心良苦啊,如果不這樣做,他的罪就更大了。這就是章子的為人,我為什麼不和他來往呢?”
公都子又問孟子關於好辯的問題。孟子曾詳詳細細地向他解釋說,並不是好辯,而是不得不辯啊。
用世俗的眼光看,孟子和匡章的交往似乎有違世俗,因為匡章是齊國大將,他握有軍權,有人認為孟子是在籠絡他。其實,孟子深深了解匡章的為人和遭遇。據說匡章的母親被父親殺了,埋在了馬房的地下,匡章屢次懇求父親把母親改葬,結果惹火了父親,一氣之下,把他趕出家門。匡章甘冒不孝之名而沒有為自己申辯,難怪不明白內情的公都子也要向老師發出如此責難。
孟子的這份勇氣,可以解釋為“唯仁者敢愛人”。他在齊國時對齊王的寵臣王不予理睬,可解釋為“唯仁者敢惡人”。這種精神和勇氣,是一般人所不具備的。
後來匡章率軍抗秦,大勝秦軍,齊王為了酬功,下令把他的母親改葬。過去大家都認為是他不孝,直到這時才真相大白,他因此受到了全國人民的稱頌和讚揚。
孟子還曾經與弟子們談論出仕為官的事情。周霄問孟子:“古時候的君子,也出去做官嗎?”
孟子說:“是的。古書上說:‘孔子如果有三個月沒做官侍奉君上,心裏就會十分渴求。他丟掉官職到別的國家去,車上一定會帶著進見君上的禮物,希望能在別國得到官位。’魯國的賢人公明儀也說:‘古時候的人,三個月不做官侍奉君上,親友們就要慰問他了。’”
周霄說:“這是不是太性急了?”
孟子說:“士人失去官位,如同諸侯失去國家一樣。《禮記》上說:‘諸侯親自耕種田地,拿出了供祭祀用的米穀;諸侯的夫人親自養蠶,拿出祭祀時穿的衣服。如果祭祀用的牛羊三牲不夠肥壯,盛在祭器裏的米粟不夠豐潔,該穿的禮服不夠完備,就不敢舉行祭祀。士人失去了官位,就沒有了祭祀的圭田,也就不能舉行祭祀。’由於特設的三牲、祭祀用的器皿、該穿的禮服等三項都不能完備,就不敢祭祀,心裏當然也安逸不得,這還不值得慰問嗎?”
周霄說:“失去官位出國,車上一定要帶進見君上的禮物,這是為什麼?”
孟子說:“士人外出做官和農夫耕田一樣。農夫難道會一出國界,就把犁鋤丟掉嗎?”
周霄說:“我們魏國以前本是很強大的晉國,也是做官的士人很願意來的國家,但從來沒聽說過有這麼急切的。既然士人這樣急切地想要做官,但那些有學問道德的君子卻又很難外出做官,這是什麼原因啊?”
孟子說:“男人生下來,父母總希望他能找個好妻子;女子生下來,父母總希望他找個好丈夫。做父母的這種心,人人都有。假如不等父母命令、媒人說合,就私自在牆壁上挖一個洞互相偷看,甚至翻越牆頭隨人私奔,那他們的父母及全國人民都會輕視他們。
“古時的君子並不是不想做官,隻是憎惡不用正道謀取。不走正道做官的,全是一群挖壁爬牆的賤人啊!”
孟子還說:“做官為了行道,不一定因為貧窮,但有時也是因為貧窮。娶妻為了續嗣,不是為了服侍,但有時也是為了服侍。但是因為貧窮而做官的,就應該辭去高位任職低位,辭去豐厚的俸祿而接受較少的俸祿,例如看守城門和敲更守夜之類的最合適。孔子從前也曾因貧窮做過管理倉庫的小官,當時他曾說,隻要米穀出入的數字計算得沒錯誤就可以了。他還做過管理園圃的小官,他說,那隻要牛羊肥壯長大就行。小官談論國家大事,有越職之嫌,但是作為朝廷的大官卻不行大道的,才是真的可恥。”
孟子認為做官就是為了行道,不一定因為貧窮,如果因貧窮而做官,就不要貪圖祿位。但做大官的人,如果不行大道,那是可恥的事。
孟子還談到了為政之道,他說:“仁厚的言論沒有仁厚的聲譽讓人感動;好的法令製度,不如好的教化讓人信服。好的法令製度,是讓人因畏懼而服從;好的教化,才會受人愛戴。好的法令製度,能夠得到人民的財富供給;好的教化,可以讓人民真心悅服。”“有一種人,他侍奉國君的目的是為了迎合國君的私意來博取寵悅;有一種安定國家的臣子,他服務國家,以國家的安定為樂;還有一種人是盡天理,他看清楚自己的道理能夠施行於天下,然後出來侍奉國君以便行道;還有一種有最大學問、最高道德的人,他先端正了自己的身心,然後再去匡正天下的萬事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