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終於微亮,朝霞流火,宛如赤色錦緞懸掛於空。
褚青蘅冷得直哆嗦,又乏又餓,卻不斷地提醒自己千萬不能停下來,隻有繼續劃動四肢,才能不被凍死在這海中。她跟隨著的大部隊無聲無息地少了很多人,前方露在水麵外的黑色腦袋已經可以一眼看出數量來。
而遠處海平麵那道朝霞卻紅得那樣刺眼。
她拚著一口氣,咬牙不讓自己沉沒下去。她甚至用胡思亂想來遺忘此刻的疲憊不堪,她這麼多年來的體能訓練其實也不是一點效果都沒有的,至少她能夠遊出這麼長的路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於看見遠處海平麵突兀隆起的黑影——是那座孤島,她幾乎可以確定。她聽見有人歡呼起來,那聲音充滿著欣喜。
褚青蘅往前劃著水,忽然心下一沉,早晨的風向開始變化,而潮汐流動的方位也變了,這對於幾乎到筋疲力盡邊緣的她來說絕對是噩耗一件,她甚至都想到了她看著那座孤島卻無法到達的最可怕的下場。
她不敢再亂想,強迫自己進入放空狀態——最好忘記疲倦,忘記饑餓,忘記寒冷。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似乎有一個世紀這麼長,她終於可以踩到實地。
失去了水中的浮力效應,她踉踉蹌蹌往前走去,突然一個失力直接栽倒到海水中,一連喝了好幾口鹹水。
但立刻有人把她扶起來,拖著她往岸上走。
那個人同樣是精疲力竭,還願意分出心思來照顧她。錦上添花多麼容易,而雪中送炭卻不是每個人都願意做的。
當他們踩到岸邊的實地時,雙雙倒在碎石嶙峋的海岸邊,連一根手指都不願意再動。
褚青蘅側過頭,看著身邊的男人,他是沈逸,而不是她最期待的那個人。沈逸急促地喘著氣,用氣音說:“你這樣看著我,難道是突然發覺愛上我了?”
到了這個時候,他竟然還有心思開玩笑,真不知是該說他太遲鈍還是膽色太肥。
褚青蘅道:“你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她想她是被蕭九韶傳染了,連最後一點苦中作樂的幽默都喪失了。
沈逸竟然還笑得出來,且還哼起歌來:“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要為真理而鬥爭……”
褚青蘅忍了忍,還是忍不住笑,一邊笑一邊咳嗽。
沈逸艱難地撐起身,望著遠處浩瀚無邊的海麵,若有所思:“重生的感覺怎麼樣?是不是覺得這個自然界很值得敬畏?”
“你倒還有心思想到這個。”褚青蘅喃喃地道,“死亡才是值得敬畏的。”
“你錯了,死亡恰好是最容易的事。每一天會有多少人因為自然的不可抗力或者各種事故死亡?難以計數。而死亡是最值得歡欣的事,起碼可以洗清一身汙漬。”
他說到後來,開始帶上宗教的意味。褚青蘅不知道他算不算是個藝術家,總之不知是他身上的血統作祟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他的確充滿了一種浪漫而瘋狂的氣質。
趴伏在這不平嶙峋的海岸上喘息的幸存者漸漸恢複著力氣,忽然有人哭號一聲,手腳並用地撲向海邊,似乎要掙紮著回到深水中去。他的朋友立刻抱住他的腿:“許欽,別衝動!李珍她回不來了,你再跳下去也救不了她!”
這兩個有點熟悉的名字總算把褚青蘅的思考能力喚醒過來,許欽和李珍就是她最先排除掉的那兩對年輕情侶中的一對,他們四個人有的還不到二十周歲,有的剛過二十歲生日,而這次的東太平洋號豪華遊輪旅對他們來說便如一場徹徹底底的噩夢。
其實於她而言,這又何嚐不是一場噩夢?
她原本以為她能認出暗花來,然後就可以擺脫目前的生活狀態,可是沒有。她心裏甚至連個暗花最佳候選的名單都沒有,一切就演變成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