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是誰?”展汐顯然吃了一驚,手卻不再有絲毫猶豫地接過了錢袋,“你是誰啊?”
直起身,麵具後的嘴角微微上揚:“你會再見到我的,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就這麼離去,那個清瘦的男子隻留下了一個蒼白的背影,讓展汐百思不得其解。
展汐一手攪著水,一手拿著那個紅色錢袋,皺著眉頭,喃喃自語:“到底是誰啊?”那個人,身形真的很像軻煜,可是聲音卻比軻煜滄桑了一點,不過還是很像。可如果是軻煜,他沒有必要戴著個麵具吧?
“哎呀!”越想越糊塗,猛地搖了搖頭,展汐幹脆閉上眼什麼也不想了。
水在一點點變涼,展汐毫不在意的泡在裏麵。長時間堆積起來的疲憊湧上心頭,讓平日雷厲風行的她隻想好好的浸泡在水中,洗涮滿身的疲憊。然而休息隻是短暫的,屋外輕微的聲響讓懶散的雙眸瞬間凝聚起來。
“唰!”翻身出水,一揚手,衣衫已迅速回到了展汐手中。穿上衣服的同時,展汐已一腳踹飛了寬大的屏風。
似乎沒料到會有這突如其來的攻擊,屋外的人連退幾步,終於定住身形,一道白光,屏風被斬為兩半。接踵而來的便是清脆的聲響和火辣的疼痛。
“啪!”一個耳光已經重重扇在了屋外白衣人的臉上。斷開的屏風後,是一雙明亮的雙眸,夾雜著羞怒與惱火,狠狠地盯著眼前的白衣男子。
“你個大……”展汐指著那個被打得偏過頭的男子,正要破口大罵。但看清那張轉過來的臉後,展汐一臉的緋紅頓時褪去了一半。
“怎麼……怎麼是你啊?軻煜。”
“什麼?朱雀不在你這裏?”用冰涼的杯子捂著臉上紅紅的手印,莫名其妙被人挨了一耳光,軻煜的臉色明顯十分難堪。
展汐倒是若無其事地坐在一旁,一邊倒茶,一邊說:“我才來那天她是和我在一起,不過隨後她就回分舵了。怎麼?她不在?難不成,你們吵架了?”
“展兄,你……”軻煜淡淡皺眉,卻終究說不出什麼。倚坐在軟椅上,半晌他才淡淡開口道,“朱雀已經有一天沒回分舵了,我以為她在你這兒。”
“一天?”展汐終於恢複了正經,停下了倒茶的手,眉宇間也有了絲絲的擔憂。翔月一般是不會做出這樣讓人擔心的事。然而看見對麵好看的男子皺起的眉,展汐卻微微笑了笑——
軻煜,看來是真的喜歡翔月,不然他怎麼會親自前來?
“堂主!”急促的話語隨著急促的腳步聲一起傳入展汐的房間,打破了凝重煩悶的空氣。
“……”下屬正要開口,目光卻落在了一旁的藍衣公子身上,欲言又止。
漫不經心地擦拭著墨色長簫,展汐沒有絲毫要回避的意思。
“你說便是。”抬了抬手,軻煜示意下屬不必在意。
頓了頓,下屬終於說道:“據吳道長派來的人說,昨夜神雨占卜師偷襲他的居所,吳道長的弟子無一幸免。而當時,朱雀大人也在那裏……”
“喀!”一聲輕響,軻煜手中的杯子輕聲裂開,“她在那裏?受傷了還是……”
“朱雀大人應該沒事。”聽出了堂主略微顫抖的聲音,下屬連忙說道,“隻是吳道長希望堂主能親自前去,詳細情況他自會說明。”
“媽的!你們軒轅門的人是怎麼搞的?”猛一拍桌子,展汐忍無可忍地跳了起來,也不顧是不是軒轅門的內部事務,大聲吼道,“你們怎麼會讓翔月一個人去跟那個什麼狗屁占卜師交手?”
下屬被這突然的叱問給鎮住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一旁的白衣男子。雖說魔刀血劍情深意重,可青龍堂主對朱雀堂主的感情絲毫不亞於展汐對朱雀的感情,朱雀出事,最擔心的還是青龍吧?
然而蒼白清瘦的青龍堂主卻似乎並沒有在意魔刀主人的憤怒,纖長的手指揉著太陽穴,聲音衰弱而嘲諷:“展公子不必太過擔心,朱雀堂主可不是神雨占卜師能夠打敗的。我會把她找回來,我可不想得罪魔刀主人。”
驀然愣住了,展汐原本惱怒的眼中閃現出一絲震驚和神色。
“我隻是不想得罪魔刀主人。”白衣男子俯下身,把暗紅色的錢袋遞到她麵前。白玉麵具後的眼睛裏有著微弱的笑意。
相似的清瘦,相似的白衣,相似的話語。
難道真的是他?
展汐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美麗男子。軻煜隻是起身拂袖,看了看下屬,淡淡吩咐道:“吳道長現在在分舵吧?我回去見他。”
當白衣緩慢地移出門口,展汐猛然清醒似的大叫起來:“等等,我也去!”
嚴重的傷勢讓吳子塵在一夜之間就變得蒼老了許多。全白的頭發與胡須,讓曾經威風凜凜的中原第一道長現在卻如風中殘燭一般。
“你是說為了青龍,翔月隨那個占卜師去了神雨?”屏退了左右的下屬,在聽說實情後,展汐分外驚訝。
看了看陰暗角落裏的白衣男子,老道長極為懊悔地說道:“其實那個占卜師說青龍堂主中毒是假,隻怪貧道當時受傷太重,根本無法開口。”
“大事,你好生歇著吧。”淡淡說著,白衣男子很是平靜地推開房門。
“等等。”吳子塵忽然叫住了正要離開的兩個人,言語中已有了鄭重的意味,“展施主,此事,還需你出手才行。”
微微一愣,藍衣公子轉眼笑道:“這是自然,大師放心便是。”一向嬉皮笑臉的魔刀主人,此刻的笑容卻有著讓人值得信賴的深意。
漫步於南疆分舵,展汐並不理會那些軒轅門弟子敬畏的目光,隻是與軻煜並肩走著,偶爾側過頭,看看身邊人慘淡虛弱的臉。更多的時候,她是安靜的。害怕打擾到軻煜,她安靜得一反平日。
沉默了很久,軻煜終於轉過頭問了一句:“展公子真的打算與我軒轅門合作?”
停下腳步,展汐看著眼前蒼白憔悴的白衣男子,淡淡地笑了:“不是與軒轅門合作,而是與你軻煜合作。能讓翔月犧牲到如此地步的人,值得我相信。再說,這也不是你一個人的事吧?”
怔了怔,一直冷淡的男子終於笑了起來:“看來展兄並不像傳聞中的那般沒心沒肺。不過這次展兄要多少報酬呢?”
奇異的笑容綻開在藍衣公子臉上,冷冷地看了軻煜一眼,展汐轉過身歎息道:“不需要。這隻是為了翔月罷了。”
細細地擦拭著我,主人的手卻有幾次差點隔著手絹被我割破。如此心神不寧,是為了什麼?是因為聽到古翔月的消息,還是因為那個軻煜?
“他到底是不是他?”主人在心裏一遍遍的自問。
其實無所謂是不是,主人在心裏已經相信他是了。
然而我知道,不同與軻煜的淡漠。那個戴著白與麵具的男子有著莫名的親切感,仿佛在很多年前便曾經相遇過。
很久之後,我才知道,那隻是個開始。一向不相信愛情的主人,竟也在南疆那片詭秘的土地上有了少女才有的感情。然而南段感情,卻成為了主人最隱蔽的傷痛。
如果主人知道這段感情的結果,我想她也許一輩子都不願意有這個開始吧?
——風血刀
窗外的陽光在雲層中招搖,屋內的影子在一分分拉長。咋這個安靜至極的屋子裏,沉默的人攤開雙手,讓淺淺的陽光落在蒼白的手心,泛出不真實的光暈。
這雙一握劍便令天下為之變色的手,卻終究握不住那極其常見的光影。
屋外傳來的腳步聲並沒有讓她在意,她隻是看著自己的手,一直到昏暗的房間被打開。外麵的陽光湧進屋子,頓時得炫目讓她不禁皺了皺眉。
“怎麼?還沒吃飯?”推開房門的人一眼便注視到了桌上依舊完好的飯菜。
垂下放在陽光中的手,紅衣女子注視窗外,全然無視身後神雨一族的大巫師。
同樣無視她的冷漠,白衣巫師淡淡地笑著,自顧著說道:“已經兩天了,你若還不吃飯,可就等不到要來救你的青龍和展汐了。”
聽到那兩個名字,一直無視他的紅衣女子終於轉過頭,看著眼前豐神俊美的白衣巫師,眼中泛起了陣陣的厭惡和陰冷。手下意識地摸向腰邊,握著那熟悉的劍柄,卻沒有絲毫力氣將它拔出。
“想拔劍麼?”看見她的舉動,铖漠得意地笑了起來,“我怎麼會讓你如願?血劍主人。”
看著紅衣女子憤恨無力的神色,他有恃無恐。將古翔月帶到神雨之時,他便封住了她幾乎全身的經脈,除了吃飯、睡覺、走路,她根本沒有多餘的力氣做其他的事,更不用說運功發力了。
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古翔月也不再浪費力氣。目光再次轉到屋外,她冷冷問道:“答應我的事,你做了麼?”
微微一怔,铖漠這才想起了什麼,嘴角揚起一絲陰冷的弧線:“你說解青龍的毒?嗬,其實我根本沒在他身上種下蠱毒。那日你們出手那麼快,我能傷到他都算意外了,哪有時間下毒……”嘲諷的話還未說完便停住了。驀然回頭的紅衣女子,那雙充滿惱怒與煞氣的眼睛,讓神雨大巫師不禁在心中徒然一驚。
仇恨之火,已經來了麼?
仿佛被那突如其來的眼神給鎮住了,許久铖漠才緩過神來,又淡淡笑了。伸出手,一把拉起古翔月。根本不理會她的憤怒與不滿,铖漠帶著她徑直走出屋子:“來,我帶你四處看看,可別悶壞了朱雀大人你啊!”
神雨一族的巨大宮殿,隱藏於南疆群山之中。踏在潔白的大理石上,紅衣女子隻得任由铖漠處置。身邊的白衣巫師一反平日的冷漠,一直不停地給她講一些有關術法上的東西。那些時隱時現的,穿著白色長袍的神雨族人,無論是男女老少,一看見她,都紛紛向她投來驚懼而又厭惡的目光,而這樣的眼神落到铖漠身上便成為了對神一般的敬畏。
愚蠢的族人!然而那些人看她的目光,猶如在看一個魔鬼。
可誰又是魔鬼?誰又是罪惡的源頭?又是誰點燃了仇恨之火呢?那些目光,那些而響在耳邊如咒語般的聲音,終於讓紅衣女子抬起頭,冷冷地說道:“放開我!”
白衣巫師怔了怔,握著她的手鬆開了,微微欠身道:“真是冒犯了。不過,朱雀大人,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這些麼?”
冷冷的一哼,古翔月漠然道:“大巫師靈力高強,術法出眾,朱雀恐怕是逃不出你的手心了!”
聽見對方此話,铖漠反而淡淡一笑,走向了一邊的花叢:“你便是如此想的麼?這些術法,能使神雨強盛,也能讓神雨滅亡。”手指拂過一朵欲放的花,铖漠臉上有了無奈的笑意,“知道血咒麼?在所有術法中最強的咒約。一旦雙方立下血咒,違者一方,全族必將滅亡!”回過頭,铖漠看著古翔疑惑的目光,麵色慎重,“有些事,不是聽到的便是真實的。而有些真相,卻是不可告破,不能寫出的。”
微微皺眉,古翔月抬眼看著大巫師,這個被整個南疆奉為神明的男子,此時臉上卻有了複雜與無奈的神色。
他……在說什麼?
“巫師大人。”驀地一聲,打破寂然的氛圍。白石長廊盡頭,一個白衣男子恭敬地站著,沒有抬頭,更不敢直視那宛若神明的大巫師。
“什麼事?”看著下屬的到來,铖漠又恢複了平日的冷淡。
“占卜師大人在找你,請你速去神殿。”低著頭,弟子如實稟告。
铖漠的目光冷冷轉向古翔月,轉瞬間便又移開了:“帶她回屋,好好看著!”仿佛隻是一點足,白衣巫師的身影便消失在長廊盡頭。
如此強大的靈力……或許隻有展汐的輕功能夠相比……
心下一黯,古翔月轉過身,忽然抬起了頭,目光卻凝聚起來。
一旁不遠處的花叢中,一個幼小的黑色人影躲在那裏。雖然看不清他的臉,但古翔月發現那個人似乎隻是一個孩子。而那個孩子卻一直注視著铖漠離去的方向。在孩子收回視線的霎那,古翔月清楚地感覺到孩子眼神中的那種惡毒而不滿的光芒。那道光芒在與她的目光相對時已悄然隱去。
“朱雀大人麼?”恭敬的對她微笑,一旁弟子的笑容裏卻是冰冷而嘲諷,“請隨我來吧。”
而一直冷若冰霜的古翔月此時卻忽然微微笑了起來。
當夜幕降臨,一切重歸黑暗。繁華的洛陽城就此歸於平靜。高森的亭台樓閣同樣隱秘於無盡的黑暗中,然而卻是掩飾不住的殺氣四溢。
這樣的夜晚,就連滿園的花草也有著冰冷的殺氣。但卻是極其尋常的,那已是軒轅門不可或缺的部分。唯獨玄武堂裏,是酒香彌漫。
皺皺鼻子,走進來的碧衣婦人有些無奈:“真是的!朱雀堂的酒味才散,玄武堂又來了,我們這兒是賣酒的麼?”
“屬下拜見門主!”堂內的下屬紛紛跪拜。隻有一個人,雖然也跪在地上,手中卻拖著一樽美酒。色澤清冽,酒香純正,一定是好酒。
“下去吧!”淡淡吩咐著,碧連天無心關注拿酒的人,從容地坐在了最顯眼的位置上。眼前的人漸漸少去,轉眼間,玄武堂內便隻有她和那個手握美酒,單膝而跪的人。
冰冷的白玉麵具在燭火下閃耀,將杯中的美酒完全送入口中後,清瘦的白衣男子才緩緩起身,開口道:“門主深夜前來,有何要事?”
淡淡一笑,碧連天像是來小坐一番似的,給自己倒過一杯茶後,說道:“南疆來信,說朱雀受困與神雨一族,現在青龍受製,進攻一事已是難上加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