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杦外的長燈昏暗,初初適應後,她將掌心對著自己。一抹暗紅粘稠刺入眼底。
漫了天的絕望毫無征兆的潑了下來,耳邊傳來千軍萬馬般的嘶吼,又像是誰在尖銳的在耳旁鋸著什麼…
說不上什麼反應,嘴裏苦苦的,又腥腥的…隻一會兒從心裏衝出來的酸澀席卷了她的五感。她視線漸漸模糊,可又分明的看清了那抹刺了眼的紅。
不知不覺間,嘀嗒下來的淚珠濕了被單,柔綿的布料濺成一朵朵梅花。
“以後,還有以後嗎?”
夜風微涼,隻她自言自語的輕問著,可答她的,卻是畫眉格外淒厲的慟哭。
…
咳咳!
將手從被中伸出,蘇合輕輕拭去眼角的淚痕。夜色正濃,她又再一次的夢魘了。
吱呀一聲。
門被輕輕推開了,她將頭微微的垂下,兩個小丫鬟輕輕的交談聲傳了過來。
“怎麼樣了?”
“現在好歹肯喝了藥,姑娘想開了…”
稍涼幹燥的掌心附在自己額頭,她沒有動靜。
“呀,怎麼又燒了!”綠豆驚呼一聲,手抖了抖,忙道:“小棗快去請媽媽,我給姑娘揉揉腳。”
說著,小棗便急忙跑了出去。蘇合感覺到綠豆將手探入被中,握住了自己冰冷的腳心。
“姑娘…”綠豆輕輕的,又帶焦急的喚著,她隻能強打精神應了一聲。
聽到她的聲音,綠豆似乎舒了口氣,緊繃的身子也放鬆下來:“不怕哦,過了今夜就好…”
帶著些口音的官話漸小,蘇合輕歎一聲。
綠豆這樣是在哄著她嗎?
不過也難怪,綠豆十五了,“自己”才不過十二周歲。
蘇合搖搖頭,隻覺得太過於荒誕不及。
她本是長安城林府裏的林三姑娘,一睜開眼,卻變成了上京尋親的女孩子,蘇合。
她十日前醒來,原身蘇合正病著,是極重的傷風。她實在不能接受自己變成了別人,又加上那病…便不吃藥,硬生生的求死。
想她多麼悲哀,當林三姑娘的時候病怏怏,擔心著哪天就見不到清晨。成了蘇合的時候,也病怏怏,卻希望哪天就見不到清晨了。
蘇合又歎息,她應該已經病死了吧,病死在夢魘裏重複出現的那夜吧?
畢竟,除了那夜,她身為林三姑娘的記憶,就戛然而止了。
蘇合心裏五味雜陳,十日前,她方一睜眼,先是覺得頭沉重的無法抬起來,接著,便又感覺到身上的不對勁,生疼。
心。一時之間跳的那般快。
意識到什麼後,她便用粗糙的被子蒙住頭,身子縮成一團,哽咽著…
蘇合細細的婆娑著瘦弱的硌人的骨骼,床那頭,綠豆仍在細心的揉著她依舊冰冷的腳心,沒察覺到她細微的動作。
那時候,她最初是哭了一會兒,止住了哭聲便哆嗦著握住小小的,細細的指尖。她將身子從這被子中伸出來,睜大眼睛瞧著這陌生的漆黑一切。
她不敢相信,已來月事的自己,竟然如同未發育的幼童一般。
就在呆呆愣了片刻,她張開嘴巴,毫無意識的小聲的咳了聲。
一聲過後,她愣了愣,又顫抖著身子,使勁兒的張大嘴巴,用力逼著自己去咳嗽。一咳嗽,她又緊張的伸手去捂。
這咳嗽聲不是以前那種,那種呼嚕嚕的破風聲,而是細細的,脆脆的像貓兒一樣的。而她的手心裏…
當時她將手敷在臉上,湊到鼻尖,幹幹淨淨,沒有,沒有那股濃鬱又腥甜的味道。
咳咳!
她又開始咳嗽了,可是她卻咧開了嘴,似痛苦似悔恨又似欣喜的表情在她臉上出現,接著又哭了出來。
當時她是那麼的雀躍,未來未明。她卻有了生的欲望,她想,她是有將來了。
可隨後呢…
蘇合啊了一聲,輕輕的嗤弄。
上天給了她一個蜜棗,待她正要欣喜著吞下去的時候,又扇了她一巴掌。
蜜棗還在,隻是卡在了喉嚨裏,不上不下,又甜又腥。
她作為蘇合重生,生前林三姑娘的一切富貴拋去,獨獨惡症,與她:
形影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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