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合是跑了,一醒來後自己給跑了。

她踉踉蹌蹌的躲過丫鬟婆子,腳底已經綿軟無力。

滴答…

一滴雨滴在她的臉上。

滴滴答…

雨大了,也急了。這雨一會兒便下的整個林府蒙蒙一片,雲裏霧裏。

她在芭蕉樹下喘著粗氣,咬著下唇,身子微微顫抖。

滴答…

滴滴答…

這是淚水。

她哭了,聲嘶力竭卻又偏偏使勁的捂著嘴巴,用著力的將後背抵在樹上。

雨勢更大,風也呼呼的吹起來,稀疏的樹蔭擋不住雨,她春衫已然濕透,潮乎乎的貼在背上。天色越發陰沉,可她像是失了魂的濕噠噠立著原地,她眼裏漸漸流不出淚水,但慘白的臉色卻越來越青。

不!

突然,猛地一激靈,她動了。

白嬤嬤!白嬤嬤在這裏!

她像是瘋了一般的大笑著,笑著笑著又哭了起來。

這裏是林府啊,這裏是生她養她的林府啊,一切啊,都沒有變啊!

可她現在是怎麼回事?

她變了!

她是蘇合了!

蘇合大叫著,可聲音卻聽起來如同貓兒叫一般輕。

她開始跑,往自己以前的院子跑,雨水冰冷的拍在臉上,不知何時又有的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心在抽疼,胃也絞在一起,每一口呼吸都如同刀子般刮著她的骨髓,可怎麼樣呢,那又怎麼樣呢?

蘇合腳下打著絆子,喉頭一緊,腥甜又湧了上來。她啐了一口,用袖子隨便一抹嘴唇,猩紅的血一道又連著一道,粘黏著,雨水衝不開,手裏甩不掉。

她似乎再也沒有力氣了,嗵的一聲,頭朝下摔了過去。

“哎呦,神經病啊!”

誇張的怪叫從上方傳來,刺啦啦的鑽入她的耳膜裏。她眼一黑,一個笨重的什麼黑鴉東西便砸了下來。

……

蘇合靠著半舊的絨芯墊子,目光投向窗外。

“姑娘,用藥了。”門外叩叩的傳開兩聲輕響,小棗輕喚一句,端了個托盤進來。

蘇合沒有動,也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聲音,仍是呆呆的望著窗外。

小棗抬頭自是瞧見她的樣子,鼻頭一酸,也向窗外望去。蘇合一直望著的窗外,僅有一棵樹。

“姑娘再將養將養身子,等到好了再見家人,不急的。”

她輕輕吸吸鼻子,將托盤放在桌上,又取了瓷碗上倒扣的小碟,冒著熱氣的濃鬱藥味兒便散在臥室裏。

蘇合終於有了反應,她回過頭,嘴裏問道:“現在是什麼時候?”

“太曆32年,3月下旬。”小棗低聲應道。

蘇合哦了一聲,又將頭顱轉向窗外。

小棗於是咬了咬下唇,將瓷碗端起來,用小木勺攪拌著。

藥汁是褐色近乎黑色的,看著看著,她的視線漸漸有些模糊。想姑娘自從醒來後,精神與日遞減。自己早起服侍,卻每每見她靜坐著,不知醒來多久,也不知坐了多久,

問得最多的,便是今年是什麼年,這裏是不是長安城林府這類的問題。自己雖不解,但見姑娘神色緊張,又有些小心翼翼的慌張。便不忍心問原因,隻一遍一遍的重複答案。

“我躺了幾日?”

小棗自在傷神,卻不料蘇合又問了一句。她先愣了一下,似是沒想到她今日多問了。接著忙用手背抹了抹眼睛,說道:“十日,今天正好是第十日了。”

蘇合唔了一聲,闔上眼。

巧啊,原來又是十日啊。她曾經用十日,接受了蘇合這個身份,現在又用十日,來接受林蘇合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