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汗的語氣有些鬆下來,似乎有些顯出疲憊:“昀公主初嫁不足兩年,與道兒也是情意篤實,本不該讓你承受這些。可天機不美,遇這百年大災,全族上下的存亡都隻能靠你一人把握。本汗……也實在是慚愧。”
我搖了搖頭:“父汗不必愧疚,昀兒當仍不讓的。”
我這是又一次被拋棄了嗎?如同上一次和親一樣,就像一件物品,被當做護身符一樣的簡單物品。
離賬前,我回頭淡淡道:“還要勞煩父汗對外宣稱我染了疾病,不治而逝了。”
我閉了眼睛抬頭感受天地間的寒意。大梁自然不會在意我的死活,可是青道,若是青道歸來。
我在幾案上寫了好幾封信,皆是寫到一半便被淚沾濕了。我實在是想不出能怎樣好好地和青道道別。這場景想都不敢想。
我索性把這些廢紙都燒了,把艾麗婭叫到身邊交代道:“青道歸來若是問起細節……,你就說我走的安詳,並不痛苦,讓他好好照顧自己。我回去長生天那裏替他祈福,護佑他每日都能體泰安康。”
來接我的是一輛極盡奢華的馬車,掀開簾布我看見糧食物資一車車運來西突。
我當初在宮內如螻蟻一般活著的時候,可曾想到有一日,我也能抵得上這麼多糧食,能抵得上一個種族的存亡。
艾麗婭甩下了拐杖,追著我的馬車而來。這姑娘倔強而堅定,不顧傷病的腿不要命地跑著。
我朝身後大喊:“你快回去吧,青道和紅姑娘就拜托你替我好好照顧了。”言罷拉下簾布不再看她,一狠心對車夫道:“叫馬兒快些跑。”
馬兒跑了一個月,我回到了闊別已久的中原。習慣了草原的空曠無垠,漠風的幹冷遒勁,我一時沒有適應過來。
這裏的人們穿的都是大梁的服飾,上衣下裳,襦裙右衽,男子玉冠束發,女子別簪綰發,隻覺得一股熟悉感撲麵而來,內心是無限感慨。
這裏是我生長十六年的地方,是我的故土。我有多久沒有穿著尋常的布裙了,我有多久沒用木簪綰發了。
到江南又需要半月的路程。我的腸胃開始重新接受米飯和蔬菜,但是我很想青道,想念他愛吃的乳製品,想念他生活的那片草原,那是與江南完全不同的一片天地。
我也沒來過江南,長安在整個大梁的國土裏算是北方。江南的亭台樓閣,白牆黛瓦,小橋流水,確實和長安城很不一樣。空氣裏都是軟軟的味道,一陣風拂麵而來,有著小湖中濕潤的水汽的味道。
這裏的人群似乎也有著與生俱來的婉約氣質,街上的男子也是文質彬彬,禮讓為先,女子就更是麵戴薄紗,溫柔嫻靜。街上熱鬧是熱鬧,可少有人高聲喧嘩,大張旗鼓的。
一路歇腳的時候,總能聽到些關於江南敕坊的傳言。傳言敕坊富可敵國,生意遍布大江南北別說,還與周邊各國有著交易往來,遠至天竺樓蘭。
敕坊什麼生意都做,因此黑白通吃。雖說商人卑賤,但敕坊是皇商,勢力又大,幾代以來盤根錯節,根深蒂固,連朝中的一品大員都忙著拉攏。
敕坊的坊主少年英雄,小小年紀就接手了整個宋氏,在商界可以說是奇才,模樣也是一表人才,貌比潘安。江南的姑娘大都想嫁入宋家,坊間甚至有傳言:得婿當如宋敕坊。可是好笑的是,口口相傳宋坊主近日要娶親了。可大家都不知道新娘的來曆,於是懷春的姑娘們就開始整日茶飯不思,既憧憬又緊張。
隱約聽到前方鑼鼓喧囂,似乎奏的是喜樂。原本井然有序的街道近日卻變得鬧哄哄的,隻聽得外麵好多人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