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長度有限,廣度及深度卻可以無限。
星雲大師,一個永遠新鮮的靈魂。
心如明星,行如流雲,
穿越時空、形體的限製,將生命能量發揮到極致。
要了解半個世紀以來的佛教發展,不能不了解佛光山;要了解佛光山的發展,不能不了解星雲大師。
綜觀其85歲的人生,有靜態的生活,有動態的生活;有獨處的哲學,有群體的關懷;有向前的世界,有退後的世界;有入世的事業,有出世的精神。
大師是一位將佛教發揚光大的高僧,也是一位貫通世學與佛學的思想家,更是一位二六時中(時時刻刻)體驗實踐“佛光禪”的生活藝術家。聞人如聞香,品人如品茶,親近大師,前味厚甘,回味綿綿;層次豐富,曆久彌新。
人生三百歲
不同於古代終年麵壁,乃至小鳥在肩上築巢的禪師;或是滿口苦空無常,行止言語晦澀陰暗的出家人,大師讓人望之儼然,即之也溫。
當他80華誕時,信徒祝福他“長命百歲”,他笑著說,長命百歲不夠!對方一臉驚訝地問:“那您要活多久?”他回答:“人生三百歲。”
此話怎講?
“20歲那年從佛學院畢業,將自己奉獻給佛教,奉獻給社會,一生沒有放過假,也沒有周末休息。從早到晚不但要講經弘法,教育徒眾,接待訪客,在走路的時候、下課的空檔,還要構思文稿,甚至火車上、汽車上、飛機上都在精進地閱讀。今年80歲,等於已經工作了60年,如果以我一人一天做5個人的工作來計算,60乘以5,不就是三百歲了嗎?”
幾番在大師的法堂(工作地點)裏第一手觀察,發現他身邊總是聚集著一群弟子,報告討論各種情況,他除了瞻前顧後,還必須左右逢源,唯恐忽略了其中一個人。同時六根(眼耳鼻舌身意)並用,有條不紊。若是某些人意見相左,僵持不下,又得居中斡旋調處,幾個小時下來,已經口幹舌燥,筋疲力盡。
出了法堂,有個弟子拿著一份文稿,希望能得大師指點一二,他按捺性子,在路上辦公,偏偏這時候半途殺出程咬金,遇上了信徒遊客,對他又是合掌禮拜,又是要求合影留念,短短五分鍾的路程,竟然走上了半個小時。
這樣分秒必爭的日子已經過了幾十年。從開山期間,一聽到弟子通報客人來訪,馬上踏過崎嶇不平的山路,從工地快步走到客堂。一天數回,往往汗流浹背,衣服來不及換,隻好任它濕了又幹,幹了又濕。他利用走路的時間,腦海裏事先對每個地方、每個時段、每個單元、每個過程和環節都有一番通盤的計劃,到了見麵的時候,多方揣摩來者心理,順應他們的需要,期使大家都能有賓至如歸、滿載法喜的感受。
大忙中有大序
近些年,許多人善意相勸,您年紀也不小了,應該多多休息,何必那麼忙?
大師回答說:“忙,像一把鋒利的慧劍,能斷妄想的葛藤;忙,是點石成金的手指,能化腐朽為神奇;忙,是營養調劑的補品,使人生充滿生機。”
事忙人不忙,人忙心不忙。人來來往往,事匆匆倏倏,但他的心是安定清靜的,大忙中有大序。
澳大利亞信徒陳秋琴對於大師的“人忙心不忙”佩服得五體投地。記得中天寺興建之前,有一次她們幾個信徒代表,拿著工程圖回山請教大師。談話中間,一位法師遞上來一張紙條,大師看完紙條,從容和緩地說:“等一下有香港來的訪客要來和我見麵。”接著繼續前麵的話題。
陳女士回想當時自己已經坐不住了,開始浮想連翩:“是否應該起身告辭?如果不告辭,客人來了座位怎麼安排?站起來讓座會不會亂?”此時,師父對於工程圖做完了指示,閑閑問道:“開山寮的花園是心平和尚(佛光山第二代住持)親手設計的,你們看過沒有?我帶你們出去走走。”逛了沒幾分鍾,香港客人抵達,師父說:“我陪客人講講話,你們不要走,看看花,留下來一起用晚餐。”想想好笑,自己真是白操心了,原來他早已成竹在胸,時間算得奇準。我們既欣賞了花園,悠哉不拘謹,他又可以安心接待客人。如此圓融細膩,在我心中留下深刻印象,永遠忘不了。
從另外一個例子則可以看出大師的胸中丘豁。某日過堂之後,一群徒眾跟隨師父跑香(散步),經過一段樓梯,眾人下了樓梯之後,師父回頭問,樓梯共有幾階?霎時,徒眾們被問傻了,麵麵相覷,啞口無言。轉述這段故事的弟子聯想到,師父每經過一根電線杆都可以念一聲佛號,領悟到這就是生活中修行。自此之後,每踏過佛光山的一級樓梯,這個弟子都有了全新的體驗。
什麼是人生真正的閑,是心境的悠閑,是心頭上超然物外的閑;若心中無所執著,不被名利所羈絆,不計較人我得失,就能安住於清閑的生活中。
大師曾在日記中吐露心聲:
白天講話、開示、會客、座談,在飛機上寫文章,在車子上回傳真……似乎已成為慣例的行事,晚上獨處時常想,我總不覺得自己偉大,卻因為信徒的擁戴、大眾的護持、社會的肯定,反而有高處不勝寒的慨歎。這麼多年來,心中想的都是為佛教、為大眾,但現在這一切因緣都已具足,反而覺得自己更空曠了,現在的感覺猶如陶淵明《歸去來辭》中“雲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返”。我好想靜靜地修行讀書。每次出國,在沒有人認識的街道行走,沒有突然來的訪問,沒有要求拍照的困擾,實在是一件很稱心的事,有時候我會向往那種“一爐香、三杯茗、萬卷書,何需塵寰外再求仙求佛”的境界。不過這是一種自私的想法,就像母親說的:“有那麼多人需要你,我怎敢獨占?你不是我的兒子,你是大家的。”
某天,他躺在床上,腦海中忽然閃過一些念頭,隨手記下,或許這代表了他的內心渴望:
半間屋,六尺床,雖不寬敞,卻也平坦。
棉做團,布做被,日間可坐,夜間可睡。
椅一張,桌一個,稿紙堆滿,經書滿櫥。
不求全,不貪滿,得失不計,問心無愧。
閑便去,忙便來,地球村人,佛光自在。
歲月是加分,不是減分忙,既成了生活常態,善用時間,懂得管理時間的竅門,就顯得越發重要。大師是一位時間管理的高手。
他記得小時候無意中在附近學校的課本上念到“短衣短褲上學校,從不遲到一分鍾”,一個平淡的句子,養成他珍惜時間,準時守時的習慣,奉行終生。他善於事前規劃,並且巧妙利用瑣碎時間。想當年在叢林參學,紀律嚴明,不亞於軍隊,早上盥洗穿衣隻有3分鍾,他總是前一晚就想好衣服脫下怎麼擺,被單怎麼折,盥洗用品怎麼放,一早跳下床,按部就班操練,不慌不忙,因此排班上殿總能站在前3名。排班的時候還可以打腹稿、可以念佛號。在受戒的戒期中,訓練自己返回寮房途中,邊走邊脫鞋襪,以便早點打坐休息。
盡管一天下來,忙舟車、忙會客、忙演講、忙度眾……往往到半夜或淩晨才就寢,但如果明早安排了行程,隻要臨睡前告訴自己幾點起來,時間到了自然就會睜開眼睛。任何活動、任何集會,他總是準時開場,也準時結束,好像心中有一隻鬧鍾。一位信徒開玩笑說,這隻鍾還是“寶島(台灣著名鍾表公司)買的,準啊!”
最不可思議的是,錄製電視節目,每集不論是5分鍾、8分鍾,總是一個主題起承轉合講完,前後相差不到15秒,而且從不NG(No Good,重來)。錄好的帶子一氣嗬成,事後不用剪接就可以播出,讓工作人員為之折服。他說,與人有約,一定把誤差的時間計算在行程中,不能讓對方久等,因為他的信用比時間還寶貴。
且分享幾句大師關於時間的名言:“珍惜寶貴的光陰就是珍惜生命,浪費時間就是殺生。”“忙的人時間最多。”“會運用時間的人,他的時間是心靈的時間,因為能夠縱心自由,達古通今,生命展現了泱泱宇宙的全體大用。反過來說,不會運用時間的人,他的時間隻是鍾表刻度的時間,生命渾渾噩噩而渺小有限。”
孔子說:“誨人不倦,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也!”對於大師而言,歲月是加分而不是減分。
生活中的修行三昧了解人本來就很難,要了解大師這樣一位當代高僧更是難上加難。雖然有許多師友同道談論過他,許多記者作家訪問過他,但眾人更希望看到他的本來麵目。
那麼下麵就來參一參大師生活中的“修行三昧”。
飲食
數十年來,他從早忙到晚,無論熱飯泡冰水,冷飯澆熱茶,都可以將就一餐。有時剛要舉箸,客人就來見麵,隻得端起碗,管它裝的是滾湯還是熱麵,稀裏呼嚕一並倒進口裏,顧不得燙破舌頭。
前任侍者覺念法師說:“師父吃東西很簡單,隻要兩道菜:一碟鹵豆腐,一碟醬瓜,一碗麵或茶泡飯,就可以打發一餐。”
張羅師父飲食的覺具法師指出,師父對“吃”很不著意,“他看到我忙進忙出,溫言慰解,不用那麼忙,一次多煮一點,吃的時候冰箱拿出來熱一熱就好了。”他不挑食,吃的都是一般家常口味,給他吃什麼就吃什麼,不會提出要求。很多人說老人家這個不能吃,那個不能吃,但他幾乎來者不拒。隻是很少吃水果零食,也從來不吃維他命、補品。
或許是年輕時養成的習慣,他吃飯很快,5分鍾結束,其他時間都在布菜給客人,請客人多用一些。他取一樣菜一定會吃完,不會吃一口覺得不好吃而浪費。吃麻醬麵時,除了把每一根麵條都吃下去,吃完還用熱水把麻醬汁衝一衝喝下去,不用麻煩再煮湯,還可以節省洗潔精。
曾經擔任過侍者的徒孫道悟寫來一封信:“當侍者就要照顧三餐,但我不會煮菜,不是太鹹,就是太淡,稀飯也常常燒焦,可是師公您擔心師父們會怪我,總把它吃光,還直誇好吃!有時候趕時間,菜還沒有煮好,您就說用茶泡飯是人間最好的美食。”
當有人很精心為他準備一樣菜,即使不甚好吃,他也會稱讚可口。哪知道,大家以為他喜歡這樣菜,走到哪裏都有這樣菜,但他寧願一直忍下去,也不說出真正的好惡。覺具法師說了一個故事:“聽說他喜歡吃麵,一連去好幾個地方都是給他吃麵,有一天他回來說想要吃飯,我就猜到他已經吃了好幾天麵,最慘的是,都是一樣的西紅柿煮麵。”
衣著
大師從小獨立,身上經常穿著補過的衣服、鞋襪,都是自己動手。因此他的東西都特別長壽,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一雙羅漢鞋穿了5年,雖說鞋麵縫了又縫,鞋底補了又補,始終舍不得丟棄。信徒供養的長衫不下數十件,他都先後轉送他人。看看眼前替換的那幾件,皆有破損補綴的痕跡,數十年來伴著他四處弘法。侍者常問,該訂製幾件新的了吧?“撫拭衣襟,都訴說著往事,別有一番情趣,我怎忍棄舊換新呢?”他總是這樣回答。
行住坐臥
他曾說過自己平生有個特點:一坐不起,一住不動。不論越洋飛機上,高速公路車子上,他都能恬靜入眠;無論到哪裏,都是“回家”,到美國就說“回美國”;到巴黎就說“回巴黎”;到澳大利亞就說“回澳大利亞”;到了佛光山自然是“回佛光山”。真乃“出家無家處處家”,隨緣放曠,自在逍遙。有時大師順道走訪別分院,身旁的人問,要不要打個電話通知住持、當家?他說:我不是那種大人物,何必弄得大家手忙腳亂來歡迎,我更喜歡自然而然地回到家裏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