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福爾摩斯約好第二天見麵,一同到他所提到的貝克街221號乙去看房子。這所房子由一間舒適的臥室和一間通風良好的寬敞的起居室組成,房間布置得讓人心情舒暢,再加上兩扇寬大的窗子,陽光分外充足,光亮異常。不管怎樣,這些房間都是無可挑剔的。租金由於兩人平分,就顯得更經濟了,因此當場成交,馬上租定。當晚,我就整理好行囊搬了進去。
次日清晨,福爾摩斯也把幾隻箱子和旅行皮包搬了進來。接下來的一兩天,我們忙著布置房間。一切就緒後,逐漸安定下來,也開始適應了這個令人滿意的新環境。坦白地說,福爾摩斯不是個很難交往的人。他沉穩安靜,生活很有規律,很少有十點後熬夜的情況。他總是在我還躺在床上的時候就吃完早飯出去。有些時候,他整天泡在化驗室或者解剖室裏;偶爾也做些步行遠足,大多好像去倫敦城的貧民窟一帶。在他工作興致高的時候,沒有一個人能與他旺盛的精力相比;可能是物極必反的緣故,他有時整天躺在起居室的沙發上,從早到晚,緘口不言,紋絲不動。每每這時,我總能發現停留在他眼中的茫然。要不是他平日生活嚴謹又十分有規律,我簡直要懷疑他有服麻醉藥品的癖好了。
接連幾個星期,受好奇心的驅使,我越來越留意他的個人興趣愛好和關心他的人生目的。他的相貌和外表給人的第一感覺就頗為惹眼。他身高約六英尺多,身材頗為瘦削,因此顯得修長;目光如電(當然沉思發呆的時候除外);又細又長的鷹鉤鼻子使他的相貌顯得特別敏銳果決;下顎方正而突出,顯示出堅毅的個性。雖然兩手沾滿了斑斑點點的墨水和化學藥品,可動作卻異常的規範和幹練。他擺弄那些精致易碎的化驗儀器時,我時常在暗地裏注意他的一舉一動。我不得不承認福爾摩斯極大地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也時刻想方設法突破他緘口不談自己的堅實防線。這樣,讀者也許要把我看成一個喜歡惹是生非的討厭鬼吧。但是,在您下此結論之前,不妨設身處地地想想我:我的生活是多麼的單調乏味;在這種境況中,能夠引起我興致的東西又是多麼寥若晨星。除非天氣特別亮麗,我的健康狀況是不允許我有太多的戶外活動的;同時,我又缺乏友人的造訪,隻是獨享這份孤寂的生活。
在此情況下,我自然而然地關心起同伴的古怪和神秘來,並把大部分時間和精力花費在刺探這個秘密上。他不是在搞醫學學術研究。在回答我的一個問題時,他肯定了小斯坦福在此方麵的說法。他既不像為了獲取學位而努力攻讀某種學科,也不像是在通過一定途徑努力進入學術領域。然而他對某些方麵的研究投入的精力非常人所能及;在一些稀奇古怪的學科領域,他顯示了超人的能力。因此,他常常語驚四座。毫無疑問,如果沒有特定的目的作為內驅力,沒有誰會如此忘我地投入以獲取精確的知識的。除非有頗具說服力的理由作為根基,不然決不會有人對細枝末節窮追不舍,樂此不疲。他在另外一些領域的無知與他對某些知識的熟知同樣令人驚訝。他的現代文學、哲學知識少得可憐。我與他談起托馬斯·卡萊爾的著作,他竟然不知道卡萊爾是何許人,做過何事。更令我哭笑不得的是他對哥白尼學說以及太陽係的構成竟然一無所知。這對於一個生活在十九世紀有知識的人來說,簡直不可思議。
他對我的驚訝不以為然地說:“奇怪嗎?這些知識我在努力將其忘掉。”“忘掉!”他說:“你應該知道,人的大腦如同一間空空的小閣樓,對放置進去的家具要有選擇。隻有傻瓜才會把他碰到的各種各樣的破爛不加選擇地裝進去。不然,無用的東西會擠占太多的空間,或者許多東西相互雜處,條理不清。因此,一個高效工作的人將非常謹小慎微地選擇一些東西,把它們存儲進那小閣樓似的大腦。除了對工作有所幫助的工具以外,他什麼也不要,而這些工具又一應俱全,有條有理。如果認為這間小閣樓的牆壁極具張力,有無窮的潛力,是不對的。你應該知道,新增加的知識會擠掉你原來諳熟的東西。所以隻保留有用的東西是必要的。”
我與他爭辯:“你應該知道的是關於太陽係的大問題。”他打斷我的話說:“這與我有關係嗎?咱們是圍著太陽轉還是圍著月亮轉會影響到我和我從事的工作嗎?”我正要問他做什麼工作,卻突然意識到這個問題也許會令他不快。我整理了一下我談話的內容,極力想從裏邊獲取一些可供推理的信息。他認為他不懂的東西是對他的工作無助的東西,那麼他眼下掌握的都是對他有用的了。我便暗自在頭腦中把對他所掌握知識的情況做了一個小結,並用鉛筆記錄下來。寫完一看,我不禁笑了。結果竟是這樣:
歇洛克·福爾摩斯的學識範圍:
1.文學——貧乏至極。
2.哲學——一無所知。
3.天文學——一竅不通。
4.政治學——淺薄透頂。
5.植物學——很有限,但對於茛菪製劑和鴉片卻有全麵的掌握。對毒劑有一般的了解,而對於實用園藝學卻如同門外漢。
6.地質學——側重實用,可也有限。但他一眼就能辨別出土質的差異。他從外麵回來,指著濺在褲子上的泥對我說了泥的顏色和堅硬度,並說出這種泥出於倫敦的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