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子的門口,有一個淡黃色頭發皮膚白皙身材頎長的人過來迎接我們,他拿著記事本。他快步上前,握著福爾摩斯的手說:“你終於來了,實在太好了。所有的東西都保持原始狀態。”“那地方除外!”福爾摩斯指著小花園說,“就是一群水牛經過這裏,也不會如此糟糕。沒問題,葛萊森,你一定是以為有了結果,才保存了這樣的現場吧。”這個偵探推諉地說:“我忙屋裏的事,外邊的事交給雷斯德負責的。”福爾摩斯眉毛上揚,同時看了我一眼,用嘲弄的口吻說:“你和雷斯德在這裏,別人就無事可做了。”葛萊森搓著兩隻手無奈地說:“我們已經盡力了。這的確是一個離奇的案子,我知道你能對付得了。”“你來時沒坐馬車嗎?”福爾摩斯問道。“沒有,先生。”“雷斯德呢?”“他也沒有,先生。”“那麼,咱們到裏麵看看。”福爾摩斯以跳躍性的思維問完話,便闊步走進房中。葛萊森跟在後麵,臉上不乏驚訝的表情。
通向廚房的是一條短短的過道,上麵沒鋪地毯,灰塵四起。過道左右各有一扇門,其中一個顯然很久沒有開啟過。另一個門通向餐廳,慘案正是在餐廳裏發生的。福爾摩斯先生進去了,我尾隨其後,倍感沉悶壓抑。這是因為死屍的緣故。
這是一間方形大屋子,由於沒有擺放家具,因此顯得很空曠。牆上貼滿劣質花紙,有些地方已經出現了黴點,有些地方黃色的牆壁已經從大片剝蝕的花紙上露了出來。門對麵的壁爐倒很雅致。壁爐框由白色假大理石製作而成,爐台的一端是一截紅色蠟燭。屋裏隻有一個窗子,肮髒不堪,以致室內光線非常昏暗,一切看起來是那樣慘淡。屋內塵土遍布,更增加了一份淒慘。這些是我後來才留意到的。進去的時候,我的注意力全被眼前那個恐怖的死屍所吸引:他硬直地躺在地板上,暗淡無光的雙眼盯著褪了色的天花板。死者的年齡在四十出頭,身材適中,肩膀寬闊,一頭濃黑的鬈發,胡須短而硬,著黑色的厚昵禮服上衣和背心,淺色褲子,裝著白淨的硬領和袖口,身邊是一頂整潔的禮帽。死者雙拳緊握,兩臂張開,雙腿盤結,可以看出他進行過垂死前的掙紮。他臉上所表現出的扭曲可怖的神情,依我看,是一種刻骨的仇恨,我從未見過的仇恨神情。猙獰的麵容,加上恐怖的怪狀,再加上一副低削的前額、平坦的鼻子和前凸的下巴,儼然一個稀奇古怪的塌鼻猿猴。還有,那種生硬的痛苦騰躍姿態,整體看來更加恐怖。我目睹過形形色色的死人,但這發生在倫敦市郊大路旁的黑暗、肮髒的房子裏的凶殺景象卻是平生僅見。
身材瘦削而頗具偵探家氣質的雷斯德,此時正站在門口向我們招手示意。他說:“這件案子要引起轟動了,先生,我也不是一無所知的新手,可我從來沒遇到這樣棘手的案件。”葛萊森問道:“有線索嗎?”雷斯德說:“一點也沒有。”福爾摩斯來到屍體前,跪下來一絲不苟地檢查著。“肯定沒有傷痕嗎?”他指著周邊的血跡問道。兩個偵探異口同聲回答說:“肯定沒有。”“這麼說,這血跡是另有他人,也許是凶手的。如果此案件屬於凶殺,那麼我倒想起了一八三四年郵垂柯特地方的凡·簡森遇害時的情形。葛萊森,你記得那個案子嗎?”“記不清了,先生。”“你應該溫習一下這個舊案。世上的事都是前人做過的,沒什麼新鮮的。”
說話的時候,他手指靈活地這兒摸摸那兒按按,一會兒又解開死者的衣扣檢查一番,他的眼光又變得時而發生的失神了。他檢查的速度極快,認真細致地出人意料。又聞了聞死者的嘴唇,之後又看了死者的靴底。
“沒人動過這屍體嗎?”他問道。“此前我們對他例行檢查,之後一直沒人動。”“現在可以把他處理掉了,”他說,“沒必要再檢查了。”有四個人和一副擔架事先已準備好。葛萊森一招手,四人便準備把屍體抬出去。但當屍體抬起時,突然掉下一隻戒指。雷斯德彎腰拾起,迷惑不解地仔細觀看著。
他說:“這是女人戴的婚戒,這和女人有什麼關係嗎?”他邊說邊示意大家過來觀看,這隻樸素的金戒指的確是新娘的婚戒。葛萊森說:“這樣一來,案情更加複雜了。上帝啊,還能更複雜嗎!”福爾摩斯說:“你怎麼知道這隻婚戒對案子的明朗化沒有幫助呢?呆呆地看著是於事無補的。他的衣袋裏還有什麼東西?”“一切都在這兒了,”一小堆東西放在樓梯的最後一級上,葛萊森說,“一隻金表,是97163號,配有一條巴羅德公司製造的金鏈,又重又結實。一隻刻有共濟會會徽的金戒指,一隻刻有虎頭狗身的金別針,狗的眼睛是兩顆紅寶石。”俄國生產的皮名片夾,裏麵有張名片,印著“科裏夫蘭·J. 垂伯”字樣,襯衣上的K·J. D三個縮寫字母與此人名的字首相同。有一些零錢,共七英鎊十三先令。還有一本《十日談》,是袖珍本,書的扉頁上寫著約瑟夫·斯坦傑森的名字。兩封信中的一封就是寫給該人的,另一封是給垂伯的。“寄往何處?”“河濱路的美國交易所,都是留交收信人自取的。兩封信均從凱恩輪船公司發出,信中告訴他們輪船從利物浦開出的日期和時刻。由此可知,這個可憐的人正準備回紐約。”“你們調查過斯坦傑森嗎?”“是的,先生,我們已經調查過了。”葛萊森說,“擬好的廣告已送到幾家報社了,美國交易所也派人去了,現在還沒回來。”“和科裏夫蘭方麵聯係過沒有?”“早晨我們已經把電報發出去了。”“怎麼問的?”“我們把這件事的細情介紹了一下,並且希望他們能夠協助我們的工作,提供一些必要信息。”“你沒在電報中提到關鍵的情節嗎?”“我詢問了斯坦傑森的個人情況。”“沒有問到別的?難道沒有比這個人更關鍵的?你不能再拍個電報嗎?”葛萊森生氣地說:“我要說的都說了。”福爾摩斯無可奈何地笑了一笑,正要說什麼,這時雷斯德走過來,洋洋自得地搓著手。我們談話的時候,他在前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