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七、藍寶石案(2 / 3)

“啟事怎麼寫呢?”

“給我紙和筆。好了,這就是我要說的:

現於古治街拐角揀到鵝一隻和黑氈帽一頂。請亨利·貝克先生於晚六點半到貝克街221號乙垂詢,即可領回原物。

這樣寫既簡單又明了。”

“對,很簡單,很明確,但你認為他能看到嗎?”

“當然能,他肯定會注意報紙的,因為對於一個窮人來說,這無疑是一個十分慘重的損失。他顯然是因為不小心打碎了玻璃以及彼得森的接近而感到驚慌失措,他當時想到的隻是趕快逃跑。可是,過後他一定是後悔莫及,痛惜一時的衝動而丟下了那隻大鵝。另外,報上刊登了他的名字,就算他自己沒注意,也會有人提醒他。彼得森,這給你,趕快把它送到廣告公司,並且要刊登在今天的晚報上。”

“登在哪家報紙上,先生?”“噢,《環球報》、《星報》、《蓓爾美爾報》、《聖詹姆斯報》、《新聞晚報》、《回響報》和任何一家你能想到的報紙。”“是的,先生,那麼這顆寶石你打算如何處理呢?”“噢,這顆寶石先放我這兒保存,謝謝你。另外,彼得森,你回來的時候順便買一隻鵝送過來,因為那隻鵝已經成了盤中餐,我必須得給這位尋鵝的先生另外準備一隻。”

看門人離開以後,福爾摩斯拿起寶石對著光線仔細鑒賞,“真是一顆絕美的寶石,”他說,“你看看它是多麼光彩照人啊!當然,它又是罪惡的源頭。每顆珍貴的寶石都是這樣。它們是魔鬼投放的誘餌。在更大的和更久遠的寶石上,有著更多血腥的罪行。這顆寶石出世還不到二十年,它是在華南廈門河岸上發現的。它的奇異之處在於:雖然它是蔚藍色的,但卻具有紅寶石的一切特點。它出現的時間並不長,可是已經有過一段悲慘的曆史了。它的分量雖然不重,但已經引發了兩起謀殺案,一起潑硝鏹水毀人容貌案,一起自殺案,以及幾起搶劫案。誰也想不到這樣美麗的小飾物竟然能引發如此多的罪惡。我要把它鎖在我的保險櫃裏,並寫一封短箋給伯爵夫人,告訴她我們已經找到這顆寶石了。”

“你認為霍納這個人是無罪的嗎?”“現在還無法確定。”“那麼你認為亨利·貝克和此事有關嗎?”“我想亨利·貝克是絕對清白的,他決不會想到他手裏的鵝其實就是一隻金鵝,而且不止如此。無論如何,如果啟事有了回複,我就可以通過一個簡單的方法來證實這一點。”

“這之前你做什麼?”“什麼都不做。”“既然是這樣,我就回去繼續處理我的事,不過我今天晚上會在你剛才說的時間過來,我很想知道這件複雜的案子最後是怎樣得以解決的。”“你來我會很高興,我七點鍾吃晚飯,我相信會吃到一隻山鷸。順便提一下,想到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也許我應該請哈德森夫人檢查一下那隻山鷸的嗉囊。”

我在一個患者身上耽誤了一些時間,當我重新回到貝克街的時候已經六點半多了。我走近寓所時,看見一個身穿一件帶有蘇格蘭帽的上衣的身材高大的男人,他上衣的紐扣一直扣到下巴底下。此時他正站在屋外半圓形的燈光下等待開門。我走到門口的時候,門剛好被打開,我們一起走進福爾摩斯的房間。

“我想你就是亨利·貝克先生。”他一邊說一邊從扶手椅上站起身來,並且用一副平易近人的親切神態歡迎著客人。“請坐在靠近壁爐的這把椅子上,貝克先生,今天晚上簡直太冷了,我看得出你的血液循環沒有夏天好。啊,華生,你來的正是時候。這頂帽子是你的吧,貝克先生?”“是的,先生,這確實是我的帽子。”

他體格健壯,膀大腰圓,頭顱很大,有一張寬闊、透著智慧的臉,還有越往下越尖的已呈灰白色的絡腮胡須,鼻子和麵頰略帶紅潤,手伸出來時微微顫抖,這些特征使人想起了福爾摩斯對於他的種種推測。他的黑禮服大衣已褪色,前麵的扣子全都扣上了,領子也豎了起來,細長的手腕上看不到袖口或襯衣的痕跡。他說話時總是稍有停頓,用詞時很小心,大體來說,他讓人想到一個命運多舛的落魄文人。

“我們已經保留這些東西有好幾天了,”福爾摩斯說,“因為我們希望著你在報上刊登尋物啟事,並以此找到你的地址。我想不出你不登報的原因。”我們的客人羞怯地笑了笑,“我已經囊中羞澀不像過去那麼有錢了,”他說道,“我想襲擊我的那幫流氓早把我的帽子和鵝搶走了,因此沒有什麼希望去找回它們,我也不想多花什麼錢。”

“你說得很合情理。順便提一下,那隻鵝,我們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把它吃掉了。”“什麼!”我們的客人生起氣來,差一點站起來。“是的,如果我們不這麼做的話,那隻鵝誰也吃不著了。但是,餐櫃上那隻鵝的重量和你的鵝差不多,而且十分肥嫩,我希望你對它感到滿意。”

“噢,那當然,那當然。”貝克先生鬆了一口氣。“而且,我們還留著你自己那隻鵝的羽毛、腿、嗉囊等等。所以,如果你想…”

這個人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這些東西也許可以紀念我的那一次曆險,”他說,“除此,它們對我毫無用處可言。不,先生,現在我最關心的僅是我看到的餐櫃上的那隻美妙的鵝。”歇洛克·福爾摩斯迅速地對我使了一個眼色,稍微聳了聳肩膀。

“既然這樣,這是你的帽子;還有,拿著你的鵝,”他說道,“順便問一聲,那隻鵝你是在哪兒買的?我對喂養家禽很有興趣,我還沒有見過比你那隻鵝更好的。”

“當然可以,先生,”他站起身來並且把失而複得的財產夾在腋下說,“我們幾個人常去博物館旁邊的阿爾法小酒店,因為白天我們都在博物館裏。今年,我們的好店主,名叫溫迪蓋特,創辦了一個鵝俱樂部,因為我們每星期都在俱樂部花費幾個便士,所以俱樂部在聖誕節送給我們每個人一隻鵝。我總是按時交錢,也得到了一隻。在這之後發生的事就不用我說了。先生,雖然我這樣的年齡和身份並不適合戴一頂蘇格蘭帽,但是我還是向你致以最深切的謝意。”他用一種可笑的自負神態向我們鞠了一躬,然後大步離開了房間。

“亨利·貝克先生的事情就這樣結束了。”福爾摩斯說著,隨手關上了門。“很顯然,他對藍寶石一無所知。你餓了嗎?華生?”“還不太餓。”

“那麼我建議把我們的晚餐改為宵夜,我們應該順著這個思路去追查。”“好的,當然可以。”

這是一個非常寒冷的冬夜,我們都穿上了長大衣,圍上了圍巾。屋外,星光燦爛,在晴朗的夜空中閃爍著寒光,行人噴出的哈氣遇冷形成霧氣,好像許多手槍在發射。我們伴著清脆而響亮的腳步聲大步穿過了醫師區、威姆波爾街、哈利街,然後又穿過了威格摩街到了牛津街,一刻鍾後我們到達博物館區的阿爾法小酒店。這家酒店的規模很小,位於通向霍爾伯恩的一條街的拐角處。福爾摩斯推開這家私人酒店的門,紅光滿麵、身係白圍裙的老板遞給了我們兩杯啤酒。

“你的鵝很出色,希望你的啤酒能一樣出色,那麼這兒將會是最好的啤酒。”他說道。“我的鵝!”這個人一副很吃驚的樣子。“是的,就在半小時以前我和你們俱樂部的會員亨利·貝克先生談過你的鵝。”“啊,我懂了。但是你得明白,先生,那些鵝並不是我們的。”

“真的!那麼,是誰的呢?”“噢,我從考文特園一個推銷員那裏買了二十四隻。”

“是這樣嗎?他們當中的幾個人我認識,賣給你鵝的是哪一個?”“他叫布萊肯裏齊。”“噢,我不認識他,好吧,老板,祝你身體健康,買賣興隆。再見。”

“現在去找布萊肯裏齊,”我們離開酒店來到寒冷的街上,他一邊扣著外衣扣子,一邊繼續往下說,“記住,華生,現在我們手上有一條鎖鏈,在這一端我們找到了一隻鵝,但在另一端,我們可能找到一個會被判七年徒刑的人,除非我們找到他無罪的證據。無論如何,現在我們手中有一條被警察忽略了的調查線索。讓我們順著這條線索追查下去,總會水落石出的。現在我們朝南走。”

我們穿過霍爾伯恩街,轉入恩德爾街,接著又穿過狹窄彎曲的貧民區來到了考文特園市場。在很多大貨攤中我們看到了一個貨攤的招牌上寫著布萊肯裏齊幾個字。店主是個長臉的人,麵部瘦削,留著整齊的絡腮胡子,我們到的時候,他和一個小夥計正在忙著收攤。“晚安,天真是冷。”福爾摩斯說。店主人點了點頭,疑惑地瞅了我的同伴一眼。

“看樣子鵝都賣完了。”福爾摩斯手指著空無一物的大理石櫃台接著說。

“明天早晨來吧,買五百隻鵝都可以。”

“那根本來不及。”

“那麼,你看那個亮著煤氣燈的貨攤還有幾隻。”

“噢,但是人家介紹我到你這兒來的。”

“誰介紹的?”

“阿爾法酒店的老板。”

“噢,是的,我給他送去了二十四隻。”

“那些鵝可真是太好了。你能告訴我是從哪兒弄來的嗎?”沒想到這個問題竟然能惹得店主大發脾氣。

“喂,先生,”他揚著頭,手叉著腰說,“什麼意思?有什麼話你不妨直截了當地說個明白。”“我已經夠直截了當的了,我很想知道你賣給阿爾法酒店的那些鵝是從哪兒買來的?”“噢,是這樣嗎?但我就是不想告訴你!”“噢,這明明是一件小事情,你為什麼會發這麼大的火兒?”“發火兒!如果你也總被別人糾纏的話,你也會大動肝火的。我花大價錢買好貨,讓你們這些客人吃到好東西。但是你卻要問:‘鵝從哪兒來的?’‘誰買走了你的鵝?’和‘你們這些鵝要換些什麼東西啊?’要是別人聽到這麼多沒完沒了的問題,一定會認為這些鵝在世界上是絕無僅有的了。”

“噢,可是我和那些提這種問題的人一點兒關係也沒有,”福爾摩斯漫不經心地說,“如果你不能給我答案,這個賭就無法進行了。我要說的是,在家禽上我有自己獨特的看法,這是下了五英鎊賭注的,我敢肯定我吃到的那隻鵝是在鄉下養大的。”

“嘿,那你是輸定了,因為它是在城裏喂大的。”這位老板說。

“不會的。”“我說是這樣。”

“我不信。”

“我從當小夥計開始就一直同鵝打交道,我知道的比你對家禽的那點了解多太多了。我告訴你,那些送到阿爾法酒店的鵝全是在城裏喂大的。”

“我有什麼理由必須相信你的話?”“那麼你願意打賭嗎?”“你一定會輸的,我確信我是對的。但是我還是願意拿出一個金鎊的硬幣和你打賭,這不過是給你一個教訓罷了。”

店主邪惡地笑了起來。“給我賬簿,比爾。”他說道。

那個小男孩遞過來一個薄薄的小賬本和一個封麵沾滿油汙的大賬本,並在吊燈下攤開。

“喂,自信過頭的先生,”店主人說道,“剛才我以為我把所有的鵝都賣了,可現在我發現在我的店裏還剩下一隻鵝。你看看這個小賬本。”

“什麼意思?”“那是賣鵝給我的人名錄,你明白了嗎?好!這一頁上的人是鄉下賣主,在他們名字後麵的數目字是總賬的頁碼,他們的賬戶就記載在那一頁上。喂!你一定注意到了用紅墨水寫的另外一頁了吧?這是鵝的城裏賣主的名單。好!看一下那第三個人的名字。請你把他念出來。”

“奧克肖特太太,布裏克斯頓路117號——249頁。”福爾摩斯念道。“就是這樣。現在讓我們看一個總賬。”

福爾摩斯翻到了他所指的那一頁。“就在這兒,奧克肖特太太,布裏克斯頓路117號,雞蛋和家禽供應商。”“那麼最後記的一筆賬是什麼?”

“‘十二月二十二日,二十四隻鵝,收價七先令六便士。’”

“‘賣給阿爾法酒店溫迪蓋特,售價十二先令。’”

“現在你無話可說了吧?”

歇洛克·福爾摩斯露出一副十分懊惱的樣子。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金鎊扔在大理石櫃台上,一句話也沒說就走了,臉上帶著一種言語無法形容、叫人不知所以的厭惡神態。走出幾步以後,他停在一個路燈杆子下,偷偷地會心地笑了起來。

“當你遇到留著那種絡腮胡子,而他又不願告訴你實情的人時,你用打賭的方法一定可以使他吐露真相,”他說,“我敢說,我剛才給他一百鎊,那麼我得到的情況未必有通過打賭的方式得到的情況全麵。噢,華生,我真想不到我們已經接近了調查的結果。現在唯一需要決定的是我們今天晚上就到這位奧克肖特太太那裏去,還是應該等到明天再去。在剛才同那個野蠻家夥的談話中,可以了解到,在我們之外,有另一夥人也在打聽這件事,因此,我必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