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七、藍寶石案(3 / 3)

他的話忽然被一片喧鬧的爭吵聲打斷了,聲音來自我們剛剛離開的那個貨攤。我們回頭一看,隻見一個獐頭鼠目、身材短小的人正站在貨攤前。那個店主人布萊肯裏齊站在門邊兒,不讓他進去,並不時地揮動著他的拳頭,一副惡狠狠的樣子。

“我現在煩透了你和你的鵝!”他喊著,“我希望你們現在就去見鬼,你再來的話,我就放狗咬你。你讓奧克肖特太太到這兒來,我會跟她說,但這和你無關,我的鵝也不是從你那兒買來的。”

“話雖是這樣,但那裏麵有一隻鵝是我的呀!”那個矮個子低聲下氣地說。“既然這樣,那你就去找奧克肖特太太要去吧。”

“是她讓我來跟你要的。”

“噢,那你就去向普魯士國王要吧,與我無關。我已經煩透了,你給我滾開吧!”他凶相畢露,那個問話的人很快地就消失在黑暗中了。“哈哈,這就省了我們的力氣。”福爾摩斯低聲對我說,“跟上去,看看從這個家夥身上能查出些什麼來。”我們穿過三五成群在燈光明亮的店鋪四周閑逛的人群,我的同伴快走幾步趕上那個矮個子,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那個人突然轉過身來,在汽燈的照射下,我看見這個人麵色灰白,一點血色也沒有。

“你是誰?你想幹什麼?”他顫聲問道。“對不起,”福爾摩斯溫和地說,“我剛才無意中聽見你和店鋪老板的對話,我認為你需要我的幫助。”“你?你是誰?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我的名字是歇洛克·福爾摩斯。我的工作就是知道別人不知道的事情。”

“但是在這件事情上,你了解到了什麼?”“對不起,這件事我了如指掌。你拚命想找到那幾隻鵝。那些隻鵝是布裏克斯頓路的奧克肖特太太賣給名叫布萊肯裏齊的那個商販的。那個商販又把鵝賣給阿爾法酒店的溫迪蓋特先生。而溫迪蓋特先生把鵝送給了常到他俱樂部的人,亨利·貝克先生是俱樂部的會員。”

“哎呀!先生,你正是我需要的人,”這個身材矮小的人顫抖地伸出雙手喊道,“你難以想像這件事對我的重要性。”

歇洛克·福爾摩斯喊住一輛路過的四輪馬車。“既然是這樣,我們就別在這寒風凜冽的大街上說話,我們不妨找一個溫暖舒服的房間細細討論這個問題,”他說,“但是,在我們出發之前,能榮幸地知道你的大名嗎?”這個人遲疑了一下,眼睛向旁掃了一眼,回答說:“我的名字是約翰·魯賓遜。”“不,不,我想知道的是你的真實姓名,”福爾摩斯和藹地說道,“用化名來辦事實在有很多不便之處。”

這個人的臉頓時由白轉紅。“既然是這樣,好吧,”他說,“我的真實姓名是詹姆斯·賴德。”“完全正確,‘世界旅館’的領班。請上馬車吧!你想要知道的一切我都能告訴你。”這個小個子站在那裏,來回打量著,眼神裏有擔心也有希望。這是一個吉凶未卜的時刻,他對自己的未來完全沒有把握。隨後他上了馬車,在車上我們都默默無言,可是從我們新夥伴急促的呼吸,時而緊握時而放鬆的雙手上,我們可以看出他的內心是極度緊張的。半小時以後,我們回到了貝克街的住處。

“我們到家了!”我們一前一後走進屋子時,福爾摩斯高興地說道。“在這種天氣裏爐火是令人愉快的。你似乎很冷,賴德先生,請坐在這把藤椅上吧。我先換上拖鞋,然後把事情告訴你。噢,現在好了,你是想知道那些鵝的情況吧?”“是的,先生。”“我想,說得更確切些,你想知道的是那隻鵝的情況吧。我猜你最感興趣的是一隻白色的、尾巴上有一道黑的鵝。”

賴德的身子明顯地抖了一下。“啊,先生!”他喊道,“這隻鵝現在在哪裏,您能告訴我嗎?”“它在我這裏。”

“這裏?”“是的,那確實是一隻最奇妙的鵝。我知道你為什麼對這隻鵝那麼感興趣。這隻鵝死後下了一個蛋——價值連城、最美麗、最耀眼的藍色小蛋。我已經把它收藏在我這兒的博物館裏了。”

我們的客人聽了這話像喝醉了似的直起身來,勉強站穩。福爾摩斯打開他的保險箱,舉起那顆藍寶石,寶石正散發著燦爛的光芒,像寒夜裏的一顆星。賴德拉長了臉,直愣愣地注視著寶石,不知道是認領好還是否認好。“戲該落幕了,賴德,”福爾摩斯平靜地說,“站穩些,賴德,不然壁爐裏的火會燒到你的。扶他在椅子上坐下,華生。他的膽量還不夠,並不能若無其事地去幹罪惡的勾當。給他喝點白蘭地。好了,他現在看起來還有點生氣。真的,他可真瘦小!”

一會兒,他蹣跚地站起來,但因雙腿無力幾乎又倒下去,可是白蘭地給他兩頰增添了一些血色,他又坐了下來,以一種恐懼的眼光看著福爾摩斯。

“我差不多已經完全了解了這個案子的每一個環節和一切有用的證據了,所以我不需要問你多少事情。但是,為了使這個案子更圓滿地結束,我們還是把那件小事弄清楚吧。賴德,你以前聽說過莫卡伯爵夫人的藍寶石嗎?”“是凱瑟琳·丘薩克告訴我的。”他時斷時續地說。

“哦,是伯爵夫人的侍女。唔,如此容易到手的大筆財富一定對你產生了巨大的吸引力,畢竟它曾引誘過很多比你本領更大的人,實在是誘惑力驚人啊。但是,你所用的方法實在是太拙劣了。我認為,賴德,你這個人生性就是一個十分奸詐的惡棍。你知道管子工霍納這個人以前曾行為不端,所以即使警察懷疑也會自然地落到他身上。那麼你幹了些什麼呢?你們——你和你的同謀丘薩克設計了一個小小的騙局。你們設法把他叫進房間裏去,而在他走後,你撬開了首飾匣,然後大聲叫喊房間被盜了,使這個倒黴的人遭到逮捕。然後你……”

賴德咚地一聲跪在地毯上,抓住我朋友的雙腿哀求說:“看在上帝的麵上,幫幫我吧,想想我的父親!想想我的母親!他們會心痛欲絕的。我從前是很清白的!以後我再也不敢了,我可以發誓,我可以手按聖經發誓。噢,千萬別把這件事交到法庭!看在上帝的份上,千萬別這樣做!”

“坐到你的椅子上去!”福爾摩斯嚴厲地說,“現在知道磕頭求饒了,當初怎麼沒想想,因為你的貪念,可憐的霍納被置於被告席上,而他對此事卻是一無所知的。”“我可以逃走,福爾摩斯先生。我可以離開這個國家,先生。那麼,對他的控告也就會撤銷了。”“哼!我們會談到這個問題,不過現在先讓我們聽聽這出戲的真實情況吧。你說實話,這顆寶石是怎麼到了鵝的肚子裏,而那隻鵝又是怎麼到市場上去的呢?告訴我們事實真相,這是你唯一的機會——平安無事的機會。”賴德舔了舔他那幹裂的嘴唇,“我一定把所有事實都告訴你,先生,”他說,“霍納被捕以後,我認為最好是馬上帶著寶石逃走,因為警察可能會搜查我和我的房間。但是旅館也不是安全之地,所以我裝成受人差遣離開旅館,趁機到我姐姐家去了一趟。她和一個名叫奧克肖特的人結了婚,住在布裏克斯頓路。她的職業就是把鵝養肥,然後供應給市場。那天我心虛得很,一路上碰到的每個人都好像是警察或偵探。因此,雖然那天晚上寒氣逼人,但我到達布裏克斯頓路的時候,已經滿頭是汗了。我姐姐對我噓寒問暖,問我為什麼臉色這麼難看。但我隻是對她說因為旅館裏發生了一起珍寶盜竊案,所以心情比較煩亂。然後我走進後院,一邊抽煙,一邊想著該怎麼辦。

“我從前有過一個叫莫茲利的朋友,他幹過很多壞事,剛在培恩頓威爾服完刑。有一次他曾和我談起盜竊的技巧以及如何把贓物脫手的方法。我相信他不至於出賣我,因為我知道一兩件有關他的事,於是我決定去基爾伯恩他的住處找他,並告訴他事情真相。他一定有把寶石變成金錢的法子。但是怎樣才能安全抵達他那裏呢?我想起了來這兒的路上那種驚慌恐懼的心情。我可能在路上就被抓住,而寶石就放在我背心的口袋裏。當時我正靠著牆看著一群鵝在我身邊搖搖擺擺地走來走去,我突然想出一個辦法,我認為即使是最傑出的偵探也會被瞞過去。”

“幾個星期以前,我姐姐曾經對我說,我可以拿走她的一隻鵝算是她送給我的聖誕節禮物。我知道姐姐說話是算數的。那麼,我不如現在就抓隻鵝,把寶石藏在鵝的肚子裏,帶到基爾伯恩去。我姐姐院子裏有一個小棚子,於是我從棚子後麵趕出來一隻鵝——一隻大白鵝,尾巴上有一道黑邊。我抓住了它,掰開它的嘴,把寶石塞進它的喉嚨,一直塞到我的手指再也達不到的地方。鵝一口就把寶石吞了下去,我摸到寶石已經順著它的食道到了它的嗉囊裏,那隻鵝極不情願地極力掙紮著。此時我的姐姐可能聽到了鵝的叫聲,她走出屋來問我怎麼了。我轉過身來和她說話,就在那一刹那,那隻鵝掙脫了我的手,飛快地竄回鵝群裏去了。‘傑姆,你為什麼抓那隻鵝?’”她問。

“‘噢,’我說,‘你不是說過要送我一隻鵝作為聖誕節的禮物嗎?我正在比較哪一隻鵝最肥最大。’”

“‘噢,’她說,‘要送你的鵝我已經準備好放在一邊了。我們給它起名叫傑姆,就是在那頭的那一隻大白鵝。我一共養了二十六隻鵝,其中一隻送給你,一隻我們自己留著吃,還有二十四隻是要拿到市場上去賣的。’”

“‘謝謝你,麥琪,’我說,‘但是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要我剛才抓到的那隻。’”

“‘你剛才抓的那隻並沒有我們準備送給你的那隻肥。’她說,‘為了送你,我們特意喂肥了它。’”

“‘沒關係,我還是要我抓的,而且我想現在就帶走。’”我說。

“‘唉!你高興就好。’她有點生氣地說,‘那麼,哪隻是你要的呢?’

‘那隻尾巴上有一道黑的白鵝,就在那群鵝裏麵。’

‘噢,好吧,現在就把它殺了,一會兒你帶走吧。’

就這樣,我殺死了那隻鵝,福爾摩斯先生。於是我帶著這隻鵝一路跑到基爾伯恩。我把一切都告訴了我的夥伴,他是一個可以相信的人。他樂得上不來氣。我們拿刀將鵝開了膛。我的心馬上就涼了,因為嗉囊裏根本沒有藍寶石的影子,我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麼很糟糕的差錯。我來不及管那隻鵝,迅速跑回我姐姐家,匆匆走進了後院,但是那裏已經空空如也了。

我喊道:‘麥棋,為什麼鵝都不見了?’”

“‘已經賣到經銷店去了,傑姆。’”

“‘哪家經銷店?’”

“‘考文特園的布萊肯裏齊。’”

“‘其中有沒有一隻尾巴帶有黑道的鵝?和我挑選的那隻一模一樣的?’”我問道。

“‘有的,傑姆,尾巴帶黑道的鵝一共有兩隻,我也分不清它們。’”

“我馬上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我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布萊肯裏齊店主那裏,可是他已經把所有的鵝都賣掉了,而且,對於鵝到底被賣到哪兒去了,他一點兒也不肯讓我知道。他今天夜裏說的話你已經親耳聽到了。他總是用那種話打發我。我姐姐以為我發瘋了,有時候我自己也覺得我要發瘋了。而現在,雖然我沒有得到我出賣人格要擁有的珍寶,但是我已經被打上了竊賊的烙印。願上帝寬恕我吧!願上帝寬恕我吧!”

隻見他雙手捂著臉痛苦地哭了起來。很長一段時間,房裏寂靜無聲,隻能聽到他沉重的歎息聲和歇洛克·福爾摩斯用指尖有節奏地敲打桌沿的聲音。突然,我的朋友站了起來,迅速打開門。

“滾!”他說。

“您說什麼,先生?!噢,願上帝保佑你!”

“少說廢話,滾吧!”

什麼也不必多說了。我們隻聽見樓梯上傳來噔噔的腳步聲,然後是“嘭”的一聲關門聲,接著有一陣清脆的跑步聲傳來。

“華生,華生,”福爾摩斯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去拿那隻陶土製的煙鬥,“警察沒有聘請我去向他們提供一些他們不了解的案情,當然,如果霍納處在危險中,那又是另一碼事。現在這個家夥再也不能控告他了,案子會不了了之。我這麼做,也許救了一個人的命。這個人不會再做壞事了,他已經嚇破了膽。要是把他送進監獄的話,他就會成為一個終身的罪犯。再說,現在正是大赦時節,我們正應該順水推舟啊。我們碰上這個十分奇特的古怪問題真是偶然得很,而這個問題的解決也算是十分圓滿了。如果你願意按一按鈴,醫生,我們還可以開始另一案件的調查,其中的關鍵仍是一隻家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