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未見過如此無禮的浪子,真是糟蹋了一副謙謙君子的好模樣,芝蘭心裏暗自叫罵。隻因是王爺貴客,芝蘭不敢造次,但又不甘被人如此欺淩,於是也倔強地盯著富察,隻叫是把心裏的忿忿都化作眸子裏的兩把刀子。
少頃,富察的眼神終究變得柔和起來,帶著一絲笑意鬆開了手,倒是像先前隻是在逗一隻小寵物玩玩,並非有意輕薄。
如此,芝蘭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心頭頓時一陣淒涼。富察到底是貴胄子弟,而自己注定要成為天家的婢女,縱使有月貌花容,也不過是件主子隨意賞賜的物件。如果富察願意,隨便央央裕親王,王爺一高興,興許內務府就把自己賞了,哪裏至於要這般輕薄自己?我可真當自己是格格了,芝蘭自嘲。多半時候自己從不想這些尊卑貴賤的事,既是無法改變現狀唯有改變自己方得歡愉,終日愁苦也無濟於事,隻是剛才的情景叫芝蘭實在情難以堪。
富察見芝蘭脫了剛才的潑辣,眸子裏隱隱還蒙著一層淚花,小聲說道:“不過逗逗你罷了,哪裏這麼不經逗的?”毫無指責之意,倒像是為了辯解。
芝蘭倔強地抬頭,分毫不讓:“奴才雖出身寒微,卻既不是阿貓阿狗也不是娼門戲子,不識得逗人玩。富察少爺可會逗上三旗的格格們玩?不過看奴才辛者庫罪籍,便覺得不必把奴才當普通女子看待罷了。”說罷不理會富察,徑直朝弟弟和裕親王那邊走去。
富察愣了愣,猛然抓住芝蘭的腕子:“滿族素來注重門第並無不妥,我也素重門第,可是……算罷,多說無益。”
富察搖搖頭甩開芝蘭的腕子,中氣十足地喊道:“王爺,我就選剛剛那匹白馬,雖非出自名門未必日行千裏,看著倒是俊朗,就它了。我們也別磨蹭了,趕緊上馬吧。”
王爺並不為這般傲慢的語氣而生氣,反而吩咐奴才們趕緊準備,又轉頭對嘎達說:“我教你騎馬如何?你就與我同騎吧,小小年紀上馬太危險。”
芝蘭對王爺甚是感激,但心下想不可得隴望蜀,求得嘎達同行已是恩典,怎可叨擾王爺與小廝同騎,忙推辭道:“王爺心意嘎達和奴才心領了,當感激不盡。隻是尊卑有別,嘎達如何能與王爺同騎,就讓奴才陪他在馬廄轉轉吧。”
裕親王看看富察竟無一點表情,於是堅持道:“姑娘就騎主事挑的馬,溫順。我帶嘎達,好不容易盼來的金頒節可不能在馬廄裏虛度,我也好練練怎麼教孩子騎馬,改日教府上阿哥就得心應手了。”王爺的話真是說到嘎達心坎上,到底是天真無邪的孩童,不由芝蘭再多言,嘎達已欣然地叩頭謝恩了。
不等芝蘭係好雲袖,裕親王已帶著嘎達蹬馬奔出了老遠。富察不緊不慢地上馬,餘光瞟見芝蘭上馬,便一甩馬鞭馳騁起來。富察衣袍與坐騎渾然一色,玉白高潔,像是薩滿神話裏的白龍騎士,芝蘭不禁出了神。
最後一次騎馬已是兩年前,雖阿瑪甚為寵愛,但辛者庫的女子騎馬的機會少之又少,芝蘭初時顯然有些害怕,加之舞裙阻礙更不敢放馬奔騰,少頃便落下了好遠。盡管芝蘭已不斷揚鞭,奈何這馬原本就體態稍小,恐怕再耽擱就跟不上了。於是,芝蘭顧不得許多,放開揚鞭起來,涼風洗麵秋高氣爽,剛剛的小慍怒瞬時就一掃而空了。
愈揚愈開心,見四下無人,芝蘭便放聲歡笑起來,笑聲如串串銀鈴散落了整個牧場,空靈回蕩。許是太縱情了,右邊雲袖散落都渾然不知,三尺雲袖順著清風飄逸,初初別樣風景。風息袖落,芝蘭才意識到,可為時已晚,雲袖纏住了馬足。芝蘭連連勒馬,但馬兒顯然受驚不小,因雲袖纏了足便不聽使喚。芝蘭愈發慌張,越用力勒馬,馬兒反而奔得越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