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月盈月缺(三)(1 / 2)

“林嬤嬤,給她長點記性!”伍貴生厲聲吩咐道。

林嬤嬤福了福禮,低聲道,“公公,我這幾日腰酸背痛,已是動彈不得,這竹鞭都拎不動了。”這等是非之地絕不可久留,混跡宮闈三十載,這個女子絕對打不得,林嬤嬤心下無比清楚,又福了福,轉身離去。

“哼!”伍貴生狠狠瞪了一眼,道,“你不敢打,我自己動手。”縱然這個女子再不尋常都好,已是毫無退路,慶芳絕對留不得,橫豎一死,何況得了王府庇佑,捅再大的簍子,都有人兜著。

伍貴生振了振,從跟班太監手中奪過竹鞭,揚手便往芝蘭身上抽去。芝蘭不由避讓。伍貴生喝道:“摁住她!”

兩個太監摁著芝蘭跪倒在地,伍貴生鋪頭蓋臉地抽著鞭子,喝道:“跑!叫你跑!胡說!叫你說!”直到抽得滿頭大汗,筋疲力盡,伍貴生方住了手,冷冷道:“若是你識相,慶芳的事就此過了,你……我也放過你。要是不從,哼……慶芳就是你的樣板。把她押到耳房去!”

芝蘭任憑太監一路拖拽著扔進耳屋,周身似萬隻螞蟻啃食,千根銀針刺骨,虛汗淋漓,不由冷顫,口內似有一股腥紅湧起,頭先強忍著未哼一聲,嘴唇已然咬破。雙手抱膝蜷縮一團,偎依著冰冷牆角,心底盡是淒涼,眼裏卻已不再有淚,芝蘭凝著窗欞下的月光,緩緩閉目,幾劑竹鞭已是切膚之痛,慶芳受的是何等痛楚……睫毛浸得潤潤濕濕,唯是不能落淚,不能……喃喃間已昏昏入睡。

一日複一日,芝蘭漠然地看著門開門閉,整座院落似銅牆鐵壁的牢籠,處處皆是眼線,出得了這道房門,出不得那道院門,出得了那道院門,進不了那卡宮門……絕望比蝕骨的痛楚更消磨人心,若是心間尚存一絲奢望,芝蘭唯是想再見見銀月,院落裏唯一的一縷溫情。隻是,銀月再未出現,心中的不安愈湧愈烈,芝蘭不敢再想,若是銀月再出事,自己該如何是好……

又入夜了,月盈月虧,想是無人比自己更能分辨其間微妙的千差萬別,芝蘭瞅著窗欞縫隙映入的月光發呆。門嘎吱開了,芝蘭不再扭頭,不再移目,唯是癡望。

“芝蘭……是我……”

遲遲扭頭,芝蘭無力地瞟了眼門前執燈的萍兒,又緩緩扭頭複望月光。“芝蘭,我今日來,是告訴你……”萍兒頓了頓,輕歎一聲,道,“銀月病了。”

雷擊般的錯愕,芝蘭急急下炕,幾步上前,握住萍兒的胳膊,無力地晃了晃,眼中盡是懷疑。

“那日出這屋便病了,腹瀉不止,頭兩日未請藥還依舊當差,後麵就不成了,今日已神誌迷糊,晚膳時分,被送去養蜂夾道了。她臨走前,強撐著求我轉告你,‘別擔心,她去養蜂夾道也好,可以陪陪慶芳姐姐’。”萍兒搖搖頭,抹了把淚,道,“我是求著嬤嬤,等伍公公入睡了,才敢過來的。你好生保重吧,我走了。”

措手不及的打擊催得連日強忍的淚水決堤而出,芝蘭撲通跪倒,扯著萍兒的衣袖,哽咽求道:“萍兒姐姐,我求求你……幫幫我……”

萍兒一怔,急急要攙起芝蘭,道:“你別這樣……我縱是……有心,也無力啊……快起來……啊……”

“我絕不會讓姐姐涉險,隻求姐姐為我傳個信,可好?”芝蘭仰頭癡癡望著萍兒,求道,“絕不是姐姐辦不到的,隻求姐姐早上當差時,帶封信去壽藥房,交給那裏的管事李公公,麻煩他轉交給點心局的小張子。”

萍兒為難地搖搖頭,低聲道:“芝蘭,這……這……萬萬使不得……我……我一向怕事,我……”

“萍兒姐姐,慶芳姐姐和銀月也是你的姐妹啊,他們命懸一線,隻要姐姐施以援手,他們還有一線生機,求姐姐行行好……”芝蘭邊說邊密密地叩首,這是最後的希望,最後的生機,為此莫說是尊嚴,甚至是性命亦可不顧。

萍兒趕緊俯身,拽住芝蘭,苦著臉,無奈地點點頭,又低低說道:“我盡管試試,隻是我從外東宮牆走,可入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