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月盈月缺(三)(2 / 2)

“可以的,可以的,姐姐去過禦藥房請藥的,壽藥房就在隔壁。”芝蘭似溺水之人揪到一捧浮萍,把兩位姐妹和自己的性命悉數賭上,即便輸得一敗塗地,唯望問心無愧,好過日日煎熬悔恨。

萍兒機警地朝屋外望了望,嘎吱關上房門。芝蘭起身,從袖口扯出手帕,平鋪炕上,萍兒湊近掌燈。重重咬了咬食指,殷殷血紅湧出,萍兒不忍別目,芝蘭血書帕上:“養蜂夾道救慶芳、銀月,芝蘭。”

吹了吹帕子,芝蘭取下腰間荷包,翼翼地將帕子納好,緊了緊荷包,定定地遞給萍兒,複又跪下,道:“求姐姐交與李公公,就說,勞他代存,點心房的芝蘭留給小張子的。待小張子去時,請他轉交。”

“這樣便好了?”萍兒難以置信地問道。芝蘭篤定地點點頭。

“嗯,起來吧。”萍兒把荷包納入貼身衣袖,攙起芝蘭,寬慰道,“妹妹所托,我必然辦到,至於……”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謝謝姐姐……”

這夜格外漫長,焦心等待,木車軲轆聲終於響起,芝蘭跪在窗欞下,向薩滿大神誠心禱告,望一切順利……

如此跪著,一個時辰、兩個時辰……蹣跚起身,軟坐炕上,又是許久過去了,天已微暗,沒有消息或許便是好消息,芝蘭如是安慰自己,迷迷糊糊,眼瞼愈來愈厚重。忽聞院內喧嘩,心下一驚,頓覺清明起來。

伍貴生碎著步子,弓著腰,急急打千,低聲道:“魏公公,是什麼風把您吹來了?您堂屋上座吧。”心下卻萬分惶恐,宮門都快上鎖了,這個時辰過來,恐怕……

魏珠繃著臉,擺了擺手,不耐道:“別客套了,覺禪氏芝蘭呢?我是領旨來帶她的。”

伍貴生如驚弓之鳥般,神色慌亂,目光閃避,勉強振了振,顫聲說道:“未知公公所謂何事?這……宮門馬上便要上鎖了。要不……明日,我親自把人送去?”

魏珠狐疑地上下打量一番,冷冷道:“怎麼?難道人不在這兒?”聲音裏透著一絲故作鎮定的慌亂。

“公公說的哪裏話……”伍貴生賠笑道,“隻是……”

“別說了,趕緊帶我見她。”魏珠強勢地搶語,又補道,“這可是有旨意的。”伍貴生閉目,腦海一片空白,顧不得琢磨這旨意竟是誰下的,定了定神,無力吩咐道:“來人啊,去領芝蘭。”

“不必了,帶我去。”魏珠不依不饒,推搡了一把跟班太監,催其領路。跟班怯怯瞄了一眼伍貴生,無奈弱弱地領魏珠一路朝耳房走去。伍貴生呆立原地,心如雷跳,撫了撫額頭,大聲喚道:“來人啦……”隨身小太監唯唯諾諾地上前,伍貴生掏出腰牌給小太監,低頭又耳語了兩句,小太監領命便急急出了院。

鐵鏈鋃鐺作響,門哐當大開,魏珠立在門口,朝裏探望,見陰暗處蜷縮一角的芝蘭,不由雙眉一蹙,輕歎一聲,道:“芝蘭姑娘,主子有請,請跟我走一趟吧。”

芝蘭緩緩下炕,心中百感交錯,到底還是驚動了乾清宮,他該如何作想,私相授受不單是死罪,亦關乎宮女名節,他會動怒嗎?他會饒恕自己的迫不得已嗎?惶恐至此,芝蘭覺得今夜寒意逼人,瑟瑟發抖般,唯是心底滋生了一絲希望,銀月和慶芳或是有救了,無論如何,拚上一死也得救他們。

跨過門檻,芝蘭福了福,猶豫片刻,終是低聲探問道:“魏公公,這是要去乾清宮嗎?”

“跟著來便是了。”魏珠冷冷回道。芝蘭心下一涼,看來應是龍顏不悅,否則眼前這位公公不會如此冷口冷麵的。

“公公,可否容我梳洗梳洗?”芝蘭又福了一禮,弱弱請道,“我……我被關了好些天了,蓬頭垢麵,恐……”雖並非所謂女為悅己者容,但此般模樣去見他……萬萬不能。

魏珠掃了眼芝蘭,輕歎一聲,揮揮手,道:“趕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