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示親厚,玄燁特意吩咐,入鄉隨俗,舉行篝火夜宴。卓索圖盟二部五旗的王公貴族,悉數受邀親臨。營地中央燃著篝火,烤全羊炙得飄香四溢,馬頭琴聲空靈悠揚,滿蒙族人布庫摔跤,載歌載舞,一派歌舞升平。
玄燁捧起大碗黑牛酒,掃視四下,聲音微揚,豪邁謝道:“各位劄薩克戍邊有功,朕敬各位一杯。”說罷,仰首一飲而光。
四下一瞬靜寂,五旗劄薩克齊齊起身。
“臣等不敢邀功,臣蒙受聖恩,襲位十餘載,得皇上庇佑,臣和族人感激涕零。”烏特巴拉捧酒回敬,動容說道。
“烏特巴拉說得對,臣是粗人,不懂其他,隻懂唯皇上馬首是瞻。”喀喇沁右翼旗,多羅杜棱郡王喝勒藏,咧嘴笑語,咕咚兩聲仰麵飲下。眾人皆是如此。
芝蘭候在梁九功身旁,不禁朝主座偷瞟兩眼,無論是蒙古王公的豪氣衝天,還是裕親王的禮賢之風,較之他的泰然自若、不怒而威,皆黯然失色,仁厚、威嚴、霸氣、豪情皆在舉止一揮間……
即便沒有頒金節,沒有牧場,沒有白龍馬,沒有寶珠洞……唯是此刻,足以令人駐足動容,一瞬慌亂,芝蘭急急垂目,少頃挪到梁九功身旁,悄聲低語:“梁總管,這處若無差事,可否容我回禦膳房幫襯?”
一瞬沉思,梁九功點點頭,道:“早去早回,夜宴結束,主子這兒還得打點。”芝蘭福禮,匆匆退下,心頭盡是惆悵,不敢扭頭回望,唯恐那搖搖欲墜的決心頃刻坍塌……
成韻捂著耳朵,不耐地踱至帳簾前,挑開一角,又憤然撂下,忿忿道:“今日宴請蒙古王公,你確信皇上不召我?”
侍婢微微縮了一步,垂頭順目,輕聲道:“奴才……找梁總管通傳了,是皇上吩咐……”
“哼……”成韻跺了跺腳,回坐榻上,捶了捶案幾,道,“我好不容易苦求太皇太後,才獲準來到這……卻不料,連皇上都見不著,小柳……怎麼辦?”說罷,眼眶微紅,竟生生哭了起來。
小柳嘟著嘴,怯怯挪到成貴人身旁,悄聲道:“要不等夜宴結束……奴才再去問問?”
成韻騰然站起,拂了拂淚,抬袖掏出一個小紙包,塞到小柳手中,悄聲叮嚀道:“夜宴結束,我親自去皇上營帳。你別隨來……去一側班房給我倒茶……把這個加進去,記住親自端給我。”
小柳怯怯垂目掃了眼紙包,嚇得雙手直顫,道:“主子……”
“怕什麼?這個是額娘給我配的藥,無礙的……”成韻撫了撫小柳的手背,又緊了緊,陰了陰眸子,道,“誰都不許說,否則--”小柳雙唇微顫,連連稱是。
夜宴終近散場,芝蘭急急趕往主帳,遠遠瞧見成貴人主仆一前一後,朝主帳走去,不由急急緩下步子,心中不安更甚,若是成貴人侍寢,難不成自己得守在營帳外……不由一陣揪心,雙腿一瞬僵住。
成韻朝小柳暗使眼色,小柳怯生生分道去了一側班房營帳。魏珠和幾位宮人正低頭張羅。
“魏公公,好……各位公公……好”小柳微微抬瞼,支吾道,“我是成貴人的侍婢……小柳,貴人口渴……叫我來討杯水。”
魏珠輕笑著點點頭,朝外側案幾指指,道:“姑娘,隨意。”
小柳手顫顫地取了茶杯,低瞟四下,慌張地從腰間取出紙包,倒入藥粉,急急執壺衝水,又摸索著把紙納入腰間。
“魏公公……”芝蘭挑簾入帳,輕聲喚道。嚇得手一顫,紙片未塞好,飄然落下,頃刻失魂驚嚇,小柳急急俯腰,伏地撿紙。
“芝蘭姑娘……”魏珠指指外側案幾,笑盈盈說道,“我一早給你涼了茶,就怕你當差著急,喝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