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外、圍場、宮闈,自己竟與她莫名糾纏了足足一年,可笑的是,竟不曾臨幸她,她一句不願意,自己竟耐著性子癡癡傻等……玄燁搖頭冷笑,竟是優柔寡斷還是鬼使神差?隨口賞了多少個答應,已然記不清,她所求亦不過於此,自己為何偏偏不願如此?
漠然凝了眼畫卷,玄燁深吸一氣,若要自己服軟,遂她阿瑪所願,斷不可能……念及皇祖母,一瞬煩悶,皇祖母竟半點不懂自己,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不管自己對她用情幾分,自己的女人絕不會拱手讓與臣子。
玄燁緊了緊畫卷,騰地站起,她再執拗亦拗不過自己,皇祖母再橫加阻攔亦攔不住自己……
“小梁子,備輦慈寧宮……從花園入,不得驚動任何人。”
芝蘭一路凝著地麵,木木帶路,不言不語。隆科多跟在一側,凝著緋紅雙頰,嘴角難掩的笑意微漾。
慈寧宮花園堆瓊砌玉,花團錦簇,便是冬季亦是花香撲鼻。芝蘭卻無心觀賞,雖已然不再討厭身邊之人,但……攜手共度寒暑春秋……心一瞬冷凝,寒意逼人,不由冷顫。
“冷嗎?”隆科多急切問道。
芝蘭微微搖頭,木木攏了攏披風。片刻,零零落落似下起了梨花雨,晶瑩雪絮似玉蝴蝶輕盈起舞,又似蒲公英漫天飛揚……
芝蘭略略抬頭,癡癡凝著雪絮,眼簾浮現芝蘭堤,唇角不禁浮起一絲淺笑。
隆科多瞥了眼身側,海棠初綻般純潔無暇,尤是那一縷似笑非笑的弧線,撥動心弦,心頭盡是潺潺之音。
分明瞟到臉側的炙熱眸光,揪心難耐,唯想抽身,芝蘭不由緊了緊步子,不痛不癢地說道:“下雪了。”
愣愣回過神來,一瞬尷尬,隆科多擠出一絲笑,指指對麵的涼亭,道:“先去那邊避避吧。”
芝蘭碎碎地小奔幾步,躲進涼亭,拂了拂披風上星星點點的雪花。隆科多頓在一尺開外,依舊含笑凝眸,一瞬恍然,笨拙地從袖口掏出一個錦盒,竟些許羞怯般垂眸,輕聲道:“這是送你的生辰禮物……”說罷,噌地開啟錦盒,一支金步搖,宛若馥馥幽蘭凝露浮光,璀璨奪目,一側靜靜嵌著當日西魯克福晉所贈的玉簪。
不由一愕,芝蘭瞟了眼錦盒,又掃了眼隆科多。
彎唇一笑,隆科多稍許靦腆地說道:“當日在圍場,我尋到玉簪,猜想必是你的……但怕累你擔上私逃之嫌,唯有緘默。今日完璧歸趙……還有金步搖……是我請京城最好的師傅定做的,希望你喜歡。”
赤染雙頰,憶及圍場暗湧一絲愧意一絲感動,芝蘭福了福,垂眸低語:“謝謝佟佳大人……隻是,金步搖太過貴重,宮女如何能戴……還請大人收回。玉簪是昔日福晉所贈,謝謝大人歸還。”
木木地伸手撚起玉簪,隻覺玉簪沁骨冰冷,雙頰卻燃炭般熾熱,芝蘭不由別眸瞟了眼遠處,朱牆一角那襲熟悉身影……一驚一怵,急急垂眸,芝蘭合手緊了緊玉簪,竭力定了定。
瞅見兩抹撲撲緋紅,隆科多隻道女子羞怯,含笑合上錦盒,動容說道:“我粗心大意,竟不曾顧及宮規。也好……金步搖我先存著,待……成親之日,再送你。”
木木然,四下之聲皆不曾入耳,掛念朱牆角落那抹身影,芝蘭合手擰得十指作痛,深吸一氣,事已至此,與其糾纏不清,不如快刀斬亂麻。
芝蘭振了振,含笑抬眸,瞥了眼大氅肩頭,心頭一橫,竟顫顫抬手揚起帕子,想要拂落肩頭的零星雪花……隻差寸餘,柔荑僵住,雷擊般縮手,羞赧燃麵,芝蘭急急垂首,心中追悔,怯怯瞥了眼牆角……
指節咯咯作響,指甲似嵌進掌心,畫卷亦不由輕顫……梁九功低低瞥了眼主子的手,怯怯抬眸偷睨……劍眉緊蹙,雙眸燃焰,顎骨微凸,隱隱見牙床緊咬,喉結一滯,玄燁深吸一氣,呼氣間氣促聲急,緩緩垂眸,凝了眼掌中畫卷,啪嗒猛地扔在地上,轉身忿忿離去。
梁九功擰著眉,碎步緊跟,一瞬僵住,回頭小跑,撿起畫卷納入袖口,轉頭疾奔緊隨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