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禪太太急急勸道:“子女講究緣分,婉兒還年輕,還有大把機會。”
原是親人久別重逢的壽宴,卻因突如其來的噩耗,蒙上一抹沉沉霧靄。黃昏時分,送別祖母和弟弟,芝蘭悶悶不樂地歪在軟榻上。
“佛多媽媽都拜過了,看來朕是來晚了。”
一怔,唇角微漾,芝蘭振了振,坐起便要下榻。
“別忙了,坐著……”玄燁擺擺手,笑了笑,徑直邁向軟榻落座。宮人魚貫而入,頃刻,珍饈佳肴布滿膳台。
低低瞥了一眼,劍眉微蹙,玄燁伸手覆了覆柔荑,低聲道:“怎麼了?嗯?”
擠出一絲笑意,芝蘭振了振,道:“多謝皇上,恩準家人省親。”
瞥了眼明殿一角摞成小山的壽禮,輕然一笑,玄燁打趣道:“朕怕你這兒冷清,特意叫小梁子多備了些禮物,不想倒是朕多慮了。”
芝蘭淡淡一笑,道:“臣妾得多謝各位姐姐。”
“小梁子……”玄燁扭頭低喚,捎了個眼色。
梁九功捧著賞單,揚了揚嗓子,唱道:“賞--蘭花花瓣蘭花鈿一對、桂花花瓣粉花鈿一對……凝羽金簪一支、百合花玉簪一支……星綾風雨落漣藍簪、犠玲蒙蓮玉釵……雪淩飛花長裙、龍玉淩鳳披風……”
眼前盡是宮人穿梭,耳際嗡嗡然,芝蘭瞅了眼梁九功手中密密麻麻的賞單,心生一絲怯弱,往玄燁身旁湊了湊:“皇上……臣妾如何受得起……”
“這算不得什麼……”抬手一比,玄燁朝倩影挪了挪,伸手撫了撫高高隆起的肚子,扭頭喚道,“小珠子……”
魏珠捧著一幅畫軸,碎步上前,低眉抿笑,輕輕解開絛線……
彩墨虛實濃淡……定睛瞅了瞅,如俯臨一泓清水,水中倩影栩栩如生,唯是那襲粉紅旗裙、那幾株妍妍桃紅,分明是舊年三月的蘭藻齋……驚愕地睜大眸子,芝蘭揚指輕輕劃了劃……
“哈哈……”爽聲一笑,玄燁伸手握住纖纖玉指,道,“舊年南懷仁薦了個畫師,暢春園……可還記得?你在屏風後足足杵了半日……”
凝視畫卷,微微點頭,芝蘭讚道:“真是鬼斧神工……”
掌心緊了緊,玄燁凝著畫卷,道:“西洋畫重形,卻難傳神。依朕看,倒不及你五分的神韻,改了好些回了,總算差強人意……送你……”
嬌羞一笑,芝蘭瞅著魏珠小心翼翼地卷起畫軸,半晌,低聲道:“謝皇上,臣妾很喜歡。”
“嗬嗬……”玄燁攬著玉肩入懷,低眸爽朗一笑。
貼著石青燕服,芝蘭不由莞爾,一瞬斂笑,弱弱抬眸,輕聲道:“容若和婉兒姐姐的事,臣妾知道了。”
笑稍許消褪,玄燁緊著玉肩朝懷裏攏了攏。
“皇上……”芝蘭微揚下顎,旗頭蹭著石青肩頭,猶豫一瞬,央道,“可否幫幫他們?”
垂眸一凝,玄燁淡淡道:“臣子的家事,即使貴為天子,也不好幹涉。若婉兒隻是漢女,不肖你開口,朕早遂了容若所願。”
“婉兒姐姐對臣妾很好,她……臣妾……”雙眸不由蒙上一層輕霧,芝蘭弱弱垂眸,噤聲默默。
暗歎一氣,唇角微嚅,玄燁搖頭苦笑,道:“朕真拿你沒法子,看在是你生辰。朕姑且應了你,瞅個時機勸勸明珠……”
驚喜過望,芝蘭不由攀住石青肩頭,破涕為笑:“真的?謝謝皇上。”
彎唇一笑,玄燁抬手拂了拂凝白額際的碎發,道:“這下該有胃口了吧?”
低低瞥了眼殿門口候著的近侍宮人,不由緋紅染麵,芝蘭嬌羞地貼著石青懷翼,盈盈點頭……
“臣謝皇上隆恩。”唇角緊抿一絲笑意,容若拱手謝道。
“朕隻是答應勸勸你阿瑪,成與不成,還看你阿瑪。”玄燁淡淡說道,展開雙臂……梁九功小心翼翼地替主子更衣。
笑意愈濃,容若點頭,麻利地換下官服。
“你們這是?”福全任由魏珠伺候著寬衣,驚愕地瞅了眼君臣二人,見玄燁並不言語,扯開話題道,“早兩日給皇祖母請安,聽說良貴人臨盆在即,臣恭祝皇上再添麟兒。”
唇角漾起一渦笑意,玄燁扭頭瞟了眼福全,道:“承你吉言。龍抬頭都過了,才得空隙布庫。你二人不得留手,得盡興才是。”福全、容若笑著點頭稱是。
布庫房外小陣喧囂,魏珠愁眉苦目地朝梁九功低低耳語。梁九功麵色大變,弱弱地瞟了眼殿門,合手緊了緊,深吸一氣,碎著步子急急入殿,跪下叩禮,怯怯稟道:“皇上,儲秀宮來稟……良主子掛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