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太後的軟硬交施下,萬曆最終不得不承認這個孩子,並封宮女為恭妃。
事情還沒結束。這時鄭貴妃入宮,她的到來如春天雨露滋潤萬曆的心。
仍沒結束。鄭貴妃也生下一子,這孩子才是他倆愛情的結晶。
於是,內宮與外廷曠日持久的“國本之爭”隨著誕生。
萬曆恨透王恭妃,五年前將她安置在景陽宮,並不允許他們母子相見。
朱常洛最終成為太子,成為“國本之爭”的勝利者。然而他更像失敗者,他沒有接受良好的教育,他不能見親生母親,他娶妃父親沒來,他生子父親沒來。
景陽宮在東六宮的最東北,張遜和魏四來到時,偏門上著鎖,掛滿蜘蛛網。
兩人等了許久,才匆忙過來兩個宦官,將門打開,喝道:“動作快點。”然後便守在門口。
這或許就是傳說中的冷宮。麵闊三間的正殿死一般沉寂,屋頂琉璃瓦已分不出顏色,院中幾棵老樹殘枝亂橫。
張遜拿起兩個新馬桶,又對魏四道:“你也拿兩個。”
兩人入內,便見大堂中央坐一婦女,裝束與宮女無異,蓬頭垢麵,雙目癡呆。有兩老宮女正在生爐,火卻不起,手忙腳亂。
“魏四,你去弄些樹枝。”張遜道。
魏四馬上明白,立刻放下馬桶,跑到院中,折了一些樹枝回來。“奴才來試試。”他走到爐旁。
很快爐火燃起,兩老宮女足有五十,頭發花白,連聲言謝。
這就是王恭妃吧?魏四望向坐椅婦女。按年齡不過三十多些,可現在的模樣似已六十。
“魏四。”張遜喊了聲。
魏四收回目光,過去忙自己的事。
淨房內的四個馬桶都已很滿,惡臭熏天。魏四倒還行,一手提一個,張遜卻隻能拎一個。
放到車上,魏四道:“還一個我去。”
提最後那馬桶出來時,王恭妃突然問話:“你可知我那洛兒如何?”
魏四忙答:“太子很好。”
“哦。”她閉上眼睛。
魏四才出殿,一個老宮女跑出來喊住他,小聲對他說:“若見到太子,告訴他,他母親很想他。”
善良的魏四根本不去想自己是否有機會見到太子,應道:“行。”
既然答應,魏四便放在心上,每次在慈慶宮時就刻意地尋找太子,希望能碰到。事不如意,不僅連太子沒碰到,甚至王安也未再見過。
總覺得對不起王恭妃,魏四內心充滿歉意。這晚,老辣的張遜看出他的心事,安慰道:“隻要進入景陽宮的人,都會得到這個委托。我也曾得到,並告知了太子。”
“結果呢?”魏四急問。
“太子去向皇上請求見他母親,結果被拒絕。”
“他們母子關係很親哪!”魏四說出自己感覺。
張遜道:“那是自然。太子十二歲之前一直與母親住在一起,相依為命。”
魏四將爐火撥旺,想轉移自己的思緒,不再為這對母子煩惱。
張遜依舊手持那舊帕子,癡癡望著。
魏四有意開他玩笑,笑道:“張叔,這是你與情人的定情物吧。”
張遜似乎沒聽到,不予理會。
“過去的就過去吧,睹物思人,隻會讓自己更傷心。不要再想了,張叔。”魏四安慰道。
張遜抬頭望著他,說出這帕子的來曆。“你可知道這帕子是何人所贈?”
我怎會知道。魏四搖頭。
“是我家老爺張居正大人。”張遜滿含淚水。心事若無人聽,也是件痛苦的事。現在終於有人肯聽,他很激動。
魏四愣住。張居正在這萬曆朝可是太有名了,他的變法讓明朝的政治經濟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他太過張揚,奢侈腐化,軍政大權一手握,為萬曆所忌。死後被抄家問罪,甚為淒涼。
張遜眾歎一聲,“這是老爺留給我的唯一物品,每看著它,老爺的音容相貌猶在眼前。”
魏四猜出張遜因何會在這,問道:“張叔莫非因為那次抄家而治罪,被閹入宮?”
“是的。”張遜又是聲長歎,“我本是張府家丁,那次抄家時欲逃被抓,腿也被打瘸。”
“那你不恨你家老爺嗎?你可是受他牽連才如此悲慘。”
“恨?”張遜不解,“為什麼恨?我永遠記得他給我這帕子時說的話,‘君子處其實,不處其華;治其內,不治其外’。”他望著燃燒的爐火,追尋過往的記憶。
這句話,魏四懂。人活著重要的是其內,而非其外。
隻是這世間有幾人真正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