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都是肉長的,沒心沒肺的隻是少數。半個月下來,魏四總是主動去換馬桶,主動去拉大車,主動去刷馬桶,終於把張遜的心融化。他的話開始多起來,偶爾還與魏四開個小玩笑。
他倆主要負責仁壽宮和慈慶宮的淨房。仁壽宮是先皇妃子的居住之所,太後住慈寧宮,這裏隻有兩位整日曬太陽無所事事的老妃子。慈慶宮是太子居住之所,由於出身及身份問題,與萬曆皇帝的關係除了緊張還是緊張,宮人甚少。
魏四身強力壯,動作麻利,往往隻需大半日便把全部工作完成,倒有些清閑。瘸腿的張遜有時幹脆便讓魏四一人出宮去倒馬桶,自己先回去給他準備吃的。
初冬,小爐燃起,那間偏僻的小屋溫暖不少。到了夜晚,兩人圍坐小爐時,張遜常常拿出一塊又破又髒的帕子默默不語。但魏四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內心洶湧的起伏,能望見他雙目中淚光的晶瑩。
“今日在慈慶宮東北角一房內,我聽到孩子的哭聲。”魏四說道。
張遜道:“是皇長孫。”
魏四很驚訝,“皇長孫為何住得如此偏僻,那裏我好像隻見過兩個宮女。”
“太子不喜歡王選侍。”
魏四明白過來,不再問下去。
次日,又來到慈慶宮,卻見有許多婦女排在那間房前。張遜忙與魏四將車拉到偏僻處,然後到門外一角等待,內傳出孩子哭聲。
“在為皇長孫選乳母。”老道的張遜見門前那些婦女模樣,猜出。
果然,不一會,從房內走出一婦女,低著頭離開。跟著王安出來向她們喊道:“秦氏。”
一婦女出列隨王安進入。
孩子的哭聲更甚,很快那婦女走出,王安叫到下一位。
如此輪流進去數位,孩子的哭喊不見消停。
“客氏。”王安大喊。
“公公,是我。”出來的這位是其中最年輕的,約隻有十八九。雲鬢梳攏,麵若桃花,柳葉眉下是勾魂的桃花眼。潔白的脖頸下束腰裙裝將那對“胸器”高高凸起,在細盈小腰的襯托下更是致命。
這裏是選乳母,不是選妃子。王安懷疑地問:“生過孩子?”
客氏嬌媚地答道:“大兒子兩歲,上月生下的二子夭折。”若不是從她嘴中說出,任誰也不會相信她是兩個孩子的媽。
“進去試試吧。”王安並沒多大信心。
進去後,那些婦女議論紛紛。“長得象個小妖精似的,肯定不成。”
“是啊,胸大未必奶水足。我已經養過八個兒子了,哪個不是活蹦亂跳的。”
“噓,你們聽,不哭了。”有人豎耳細聽房內動靜後,道。
安靜下來,果然聽不到皇長孫的哭喊。
王安喜笑顏開地走出,“乳母已經有了,你們去領了賞錢便回去吧。”
婦女們很不情願地離開,魏四上前行禮,“王公公。”
王選侍身體虛弱,奶水不足,皇長孫誕生後便常常大哭。幸好萬曆皇帝發了善心,準慈慶宮外請乳母。這些來應聘的乳母們都無法讓小皇孫安心吃奶,隻有這客氏進去後,把他一抱起,便停止哭聲,安心吃奶,還時不時地露出笑容。
王安這顆懸著的心方才放下,滿心地喜悅,便要去向太子彙報。聽到魏四的聲音,也未細看,隻以為是普通宮人,應了聲“哦”便急忙趕去太子處。
張遜已拿來空桶,魏四忙拿過來,走入屋內的淨房,換上。離開時,聽見內堂傳出孩子“咯咯”的笑聲。
看那女子不滿二十,明想到竟已會很熟練地哺育嬰兒。魏四心想。
現在的魏四想不到的還很多。比如這個叫客氏的乳母將與他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這個正吃奶的皇孫將是他一生命運的關鍵。
傍晚,王體乾派人來讓張遜明日去景陽宮,清理那裏的淨房。
魏四不解,“原先負責那裏的人呢?”
“那裏一季才去清理一次,用不著專門的人。”張遜道。
一季才一次?那是什麼地方?該多臭啊!魏四更不解。
“裏麵住著王恭妃。”張遜見他愁眉皺著,進一步解釋道,“太子的生母。”
魏四恍然大悟。關於皇上和太子以及鄭貴妃之間的故事早在民間流傳。
王恭妃起先隻是慈寧宮李太後身邊的小宮女。一日,萬曆去向母後請安,母後正在歇息,他無意中見這宮女頗有姿色,色心大起,臨幸了她。按說這是很平常的事,他是皇上,臨幸誰都天經地義。問題是這次的“不小心”,宮女懷了龍子並生下。
在李太後的追問下,宮女不得不從實交代。
萬曆的正宮皇後王皇後隻生下一女,李太後霎時喜歡上這個長孫。
萬曆是死不承認這事,因為對方是宮女,地位卑微,但他忽略了自己的母親初始也是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