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數次的希望,等他打開門的時候,她也能在那兒打開門,兩兩對視,她能問他一句:“方西,你過得好嗎?”
然後,他終於能回答她說:“遲歡,我過得不好,真的不好。”
可她,至始至終都沒有問。這才是他最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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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起來的時候,她總會有一瞬間的怔忡,怔怔幾秒鍾,她才下床拉開紗簾。
巴黎的天空,明淨出奇的澄澈青藍色,天卷雲舒,天色輕薄。
從顧方西那天說出“色狼”兩個字的時候,她便下意識的警惕著隔壁的任何動作,可都沒有,正值巴黎時裝周,他很忙,甚至她能聽見隔壁倉促忙亂的腳步的聲,很多人,有時不小心打開房門,看到從他房間裏走出的那些男女,皆是對他禮貌恭敬,臉上時不時還有崇敬的神情。
幾天下來,每一個晚上,當她坐在陽台邊敲打鍵盤,有時轉頭看著巴黎的夕陽落下,夜幕降臨的時候,他總會出現在隔壁的陽台,噙著他一貫邪魅性感的淡淡笑意,煙在他的指尖變得灰白,他隻對她說一句:“寶貝,你該睡了,晚安。”
她怔怔,從來不答,終有一個晚上,同樣的話語落下後,她站起,眉眼清潤,嘴角輕揚,嗓音低沉淺淡:“顧總,您真是紳士。”
他笑,銳利的眼眸在夜晚顯得魅惑柔和,帶著似有似無的脆弱,他捏滅了煙,對上她的眼睛,妖冶冷漠的黑眸裏流動著忽明忽暗的悲涼,語調很沉很緩:
“我一直很紳士,遲歡,你是不是料定我一定會趁你不備對你怎麼樣?你知道嗎,你對我不公平。在你的心裏,隻有當初的那個顧方西是最好的,現在的顧方西在你眼裏……也許,隻是個垃圾。無論我做什麼你都會往壞處想,無論我說什麼,即使隻是我的一個玩笑話,隻要它的意圖是壞的,你就認定我會做對不對?”
他倚著身子,傾斜,自嘲,月光冰冷灑在他絲質的黑色襯衫上,有一種攪動人心的氣息。
目光灼灼隱約的蒼涼,他的一瞬不瞬的盯著她,攫住她微縮的瞳孔,仿佛不肯移開。
不知怎麼的,她下意識後退了一步,明淨清洌的臉龐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隻有她心底略微一沉的心緒讓她的臉頰微微繃緊。
他想從她臉上發現什麼,可都沒有,他忘了,她也是個倔強的性子,外柔內烈從來不會表現於外,就像當年,路上有人竊笑說他是個瞎子,她可以拚上前去,死拉著別人對罵,讓人跟他道歉。
鏗鏘堅定,聲音語調皆不若平常的從容大方,好似潑婦,可如今他都還記得,那時自己嘴角不自覺綻放的笑意,明明口裏說著勸阻她的話,心裏卻盈滿了前所未有的暖和,載不動的眷戀。
“你也不會相信,我訂這個房間,也隻是為了跟你說說話罷了。”
頹廢喑啞的嗓音低低的從他削薄的唇響起,他撫了撫額前的黑發,莫名的輕笑一聲,唇畔漾開一抹淡得透明的自諷與蕭瑟。
他還不至於會去勉強她,早已走得搖搖晃晃,他隻能細心再細心,如何能讓自己身上的汙漬越來越深,越來越洗不幹淨。
Fran曾經打電話給他,在遲歡離開後,他蒼老低緩的嗓音對他道:West,我遇見了一個和你以前的妻子一模一樣名字的女孩子,我想,她是誰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否則她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巴黎。孩子,聽我的,她看起來不是個會輕易回頭的人……如果做不到就別再去嚐試,後悔是一回事,挽回又是另一回事。”
那個睿智滄桑的老人,在巴黎時裝界沉沉浮浮多年,說的話,一句就正中他的心,宛如一把尖利又柔軟的刀,瞬間將他絞得清醒,疼痛,難受。
他顧方西想,是的,後悔是一回事,挽回又是另一回事。
可她還是回來了,出現在他的視野裏,在他視線可及的地方,他怎麼能容忍自己再一次忽略不看。如果她不在,他能勉強自己繼續前行,隻因為,他用了舍棄她的代價才換來的今天,他如果停住了,如何對得起當初的付出。
但現在不一樣了,她回來了,她就在他可以觸摸到的地方,他不用再一遍又一遍說服自己繼續冷漠麻木的前進,他的心空寂了四年,現在隻要有她就夠了,即使付出什麼都失去的代價,他都在所不惜。
“Fran,我會做到的,即使一無所有。”
那頭倒抽一口冷氣,正要質問時,他掛斷了電話,嘟嘟嘟的隻剩下寂靜的回響。
他訂了這個房間,不為什麼,隔壁也好,能說上話也好,她不知道的那些日子,他都是暗自對牆壁言語,在那道牆裏,他無數次的希望,等他打開門的時候,她也能在那兒打開門,兩兩對視,她能問他一句:“方西,你過得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