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三天後,他因學校公派,去了德國。
回來的時候,已是初秋的季節,又是一年多。
她依舊是素衣,也不踩高跟鞋,也不畫眉黛,其實兩家都是大戶人家,要想學習新文化不是難,端看人性,她素來安靜,不願隨波逐流,女子解放喊得愈是響亮,她愈是毫無興趣,那一個個男女調笑,眉飛色舞,她是學不了的。
其實,這個婚也並不是沒有情願的,她對他是有好感的,幾年前新年串門子的時候,她見他在公館外和許多國外商人談話,好幾個學生代表,皆是西方的服裝筆挺,隻有他一身中山裝,器宇軒昂又內斂有分寸。
她再三確認了他是沒有女朋友,才順著父母的意思答應下來的,這番決心下得其實也是狠的。
再次見到,是在家中的一棵棗樹下,她微抬頭,他從那棵樹的彎口出拐進,正好低頭,兩方對視,心跳如鼓,她嚅囁的道:“啊,你回來了啊。”
他能數得清她的睫毛,她的表情,還有她鼻尖上小小的痣。心下微微一動,她的瞳孔清澈而沉靜,不知怎麼地,心情大好,他唇略略一彎,眉頭舒張:“恩,回來了。”手情不自禁的伸出,覆在她微微發抖發涼的臉頰上,輕輕摩挲了幾秒,然後清了清喉嚨說:“你怎麼瘦了些?”
聞言,她一怔,然後彎眉淺笑:“原來你看得出,這不挺好的嗎?”
聞得到她話語中的調侃,他麵色一紅,輕咳一聲,不著痕跡的側過臉不去看她晶亮溫婉的眉眼,那般擾得他沒法思考。
那日,是他的接風宴,那些個同學,圍著她轉,有幾個嬉笑似是有意的問:“這是誰啊,我們以前怎麼沒見過,不會是你妹妹吧?”
其實,他們自是知道的,婚訊傳來沒幾天,這個城裏,誰不知道,是一朵男鮮花插進了女糞土。不過是幾個人要笑話她來著。
聞言,他眉間一肅,翹著弧度的唇微微斂了下來,望向她的眼裏,然後像是釋懷一般鬆了口氣,眉宇溫潤柔和:“我妻子。”
三個字,比任何蜚短流長都要震驚,瞬間掐死所有的質疑。
吾妻,他如是說道。當事人都接受了,旁人不接受算什麼?
在德國那些日子,不是沒有女人跟他示好,可是他時不時想起她低眉順目的模樣,微笑晶亮的眼睛。也許是愛了,那不是更好嗎,愛的是自己的妻子。
當晚,他喝得多了,縱使千杯不倒,也抵不過那老祖宗發明的二鍋頭,俗名但厲害。
滿目微醺,頭腦發熱,他被人抬著進來,月色略朦朧,偶爾傳來蟲鳴聲,此起彼伏,恰似靜好的夜晚。
“起來,喝水。”
她抬著他的頭,陶瓷的冰涼和水的涼意觸到了自己,一下子讓他大了激靈,他睜開眼,恍惚的看清了她模樣,溫柔,低垂羽睫。水喝得到處都是,被褥上都粘了點漬,冷得跟什麼似的,他手一勾,她便一下子重心失衡倒在了他的懷裏,唇上觸到他薄唇沾染的涼意,也打了個激靈,手心滲出絲絲的汗。
朦朦朧朧的黑夜最是撩人,他一顆顆揭開她保守封閉的扣子,然後咬上她曝露在他麵前的一寸肌膚含在唇齒間,仿佛是救贖,是冰涼解藥。
當他占進了她的身體裏,鮮血點滴的染在被褥裏,她忍著疼,手指甲刺進他的血肉裏,然後彼此糾纏不停歇。
鴛鴦染血,自是喜夢。
翌日醒來,她全身酸疼,見他一手遞給她陶瓷杯,裏麵水,不熱不涼正好。
麵色一熱,咽下水,她急急的瞥過眼不去瞧他,可身下一點點的紅痕卻叫她再次渾身尷尬了起來。
“你……先出去。”
他笑笑,在她唇瓣輕啄了幾下,然後聽命出門,在推開門之前,她忽然叫住他。
“怎麼了?”他回頭,笑容溫存。
恍惚間,她看著他,那一方笑容,恐怕她畢生難忘,這時提到畢生兩字,稍顯誇張,可人生到了以後就會發現,畢生兩字很快就到了。
後來的康蓉記起今天,心裏還會隱隱作疼,傷疤好了還是會疼,這就是心傷,而不是肉體的傷,如此不同。
垂下眼簾,發絲微遮了臉,她喃喃的問,語句卻清晰逼人:“你……願意承認我,是因為真的愛上了我,還是……因為你沒有遇到比我更讓你心動的女子?你有想過,某一天等你遇到了,你會怎麼辦嗎?”
他料想不到,她會這問他,仿佛戳中他的內心,又仿佛逼得他難以尋覓真正的答案。
踱步上前,他將她摟緊懷裏,細碎的吻她的青絲,然後道:“別多想好嗎,別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