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源自詩經中,一直流淌下來的河,隔開了此岸和彼岸,隔開了現實與夢想。此岸荒蕪,彼岸花開。
米蘭·昆德拉說:“生活在別處。”水對麵,是一個永恒的,在別處的完美世界。漫漫水程,是一個人跋涉不息、追求不止的人生。
幾千年下來,這風過處倒伏如海的蒼茫蘆葦叢間,始終有那些朝著一個渺茫的目標,上下求索,望斷天涯路的人。
竹·君子有節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
瑟兮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如簀。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
寬兮綽兮,猗重較兮。善戲謔兮,不為虐兮!
——《衛風·淇奧》
《淇奧》的開首,蜿蜒的淇水旁,滿目青翠撲麵而來。
關於“瞻彼淇奧,綠竹猗猗”中的“綠竹”,曆來有不同的看法。《毛詩》中說“綠,王芻也。竹,篇竹也”,認為這是兩種植物;另一種說法則認為“綠”是指顏色之“綠”,綠竹為竹。朱熹《詩集傳》便取“綠竹為竹”的說法,認為漢代之前,淇奧等地竹子仍多,“淇上多竹,漢世猶然,所謂淇園之竹是也。”我寧願選擇後一種說法,把這“綠竹”解為我們所常見的青翠欲滴的竹子。
《詩集傳》認為此詩是讚美衛武公的德行,“衛人美武公之德,而以綠竹初生之美盛,興其學問自修之進益也”。綠竹初生時美好繁盛的樣貌,正與君子對自身品質不斷提高的追求相得益彰。
“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君子如赤金白銀方圭圓璧,他的身影在女子心中搖曳,難以忘懷。以女子之眼見出,以女子的口吻道出,便有了搖曳的情味。這首詩詠唱的是女人心目中的理想男子,正如《秦風·小戎》所說的“言念君子,溫然如玉”。《淇奧》用反複的詠歎,以各種稀世美玉做比,把這層意思表達了出來。
君子溫潤如玉,君子也是高潔如竹的。《淇奧》以綠竹猗猗起興,說的亦是君子的品格。
中國文人有著對於竹的深情,這深情正是對於君子理想人格的企慕。君子的理想人格,高潔、疏直,不流俗,而這正與“未出土時已有節,待到淩雲更虛心”(李苦禪)的竹之品格,有著深深的契合。
晉代的王徽之愛竹,《世說新語》中記載:“王子猷嚐暫寄人空宅住,便令種竹。或問:‘暫住何煩爾?’王嘯詠良久,直指竹曰:‘何可一日無此君?’”
蘇東坡作《綠竹筠》:“可使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把對竹的精神企慕,高置於食肉的物欲享受之上。
而清代鄭板橋更是以其畫與詩,把對竹的企慕推至至高的境界,“衙齋臥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這對蕭蕭竹葉聲的諦聽裏,有一個清虛君子不忘蒼生的胸懷。
而關於君子如竹,君子有節,我想說說竹林七賢的故事。
魏晉時期,在古山陽的嵇公竹林中,聚集著嵇康、阮籍、山濤、向秀、劉伶、王戎、阮鹹七位名士。七人常集於竹林之下,肆意歡宴,為竹林之遊,這便是“竹林七賢”。
“竹林遊”也因之成為一個典故。後世遂用竹林宴、竹林歡、竹林遊、竹林會、竹林興、竹林狂、竹林笑傲等詞,指放任不羈的飲宴遊樂,或借指莫逆的友情。
這七個傲然悠遊的身影,他們不僅僅是身處清幽竹林中,他們的精神追求,更是與竹的品格有著深深的呼應。他們豪尚虛無,追求清靜無為,蔑禮法而崇放達,縱酒昏酣,遺落世事,非湯武而薄周孔,越名教而任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