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考場失意
七月流火,又是一年高考時。
m縣縣城所在地白馬鎮白馬中學是全縣的幾個集中考場之一。昨日下午,陽鬆、薑小軍等劉潭中學高三班100多名學生,就在教導主任匡誌華和班主任女老師沈仕琪的帶領下,入住m縣飯店。今天他們即將迎來他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大考。
m縣飯店和白馬中學都在m縣兩條主街之一的勉南大道上,二者一東一西,相聚約四五百米,從勉南飯店往南步行不過十幾分鍾,跨過白馬石橋,即可到達依河西而建的白馬中學。
白馬河河寬十餘米,呈南北走向,乃白馬鎮主要排灌通道,前兩天剛下過雨,河水還有些昏黃,卻也並不急湍。河東岸是白馬鎮另一條主街白馬大道,與勉南大道呈十字型相交。沿河楊柳依依,風景怡人,沿街全是民居,夾雜著些近兩年才興起的小商鋪、小酒館,平常倒也熱鬧。
白馬中學的教室都是高大敞亮的平房,隻有辦公地是一座解放前建造的老式三層木製樓房,據傳是當時來華傳教士所建,頗有點古色古香的異域味道,但時值江南梅雨時節,正是草木生長旺盛之季,蔥蘢茂密的粉葉爬山虎將整座樓從頭到腳包裹的嚴嚴實實,若非幾扇門窗露出,怕是誰也認不出這是座樓來。
吃過早飯,時間尚較充裕,陽鬆、薑小軍等一人背著個盛著筆墨文具的書包,跟隨在匡誌華和沈仕琪老師身後,慢慢悠悠的向白馬中學走去。雖才不到八點,太陽剛剛冒過樹梢,可空氣裏已流淌湧動著一股股熱浪,沒走多遠,大家都已是汗流浹背。
沈仕琪老師停住腳步,轉過身,從挎包裏拿出一條雪白的毛巾,愛憐地給陽鬆擦了把臉,柔聲問道:“緊張不?”
陽鬆微笑著輕聲道:“還好,沒啥感覺”。
一旁薑小軍故意捏著嗓子說道:“沈老師,我好害怕啊,您看我都緊張的滿頭大汗了,您也幫我擦擦吧”
沈仕琪和匡誌華老師“噗嗤”一聲都笑了,沈老師啐道:“臭小子,就知道貧。你要能和陽鬆一樣回回考個全縣第一,我也天天給你擦。”
薑小軍一臉痛苦狀,轉而又一本正經地說道:“沈老師,我發誓,這回我一定要和鬆子考到一個學校裏去!”不等沈老師說話,接著道:“昨天晚上我真做了這樣一個夢”。
沈仕琪笑了。
陽鬆笑著撇撇嘴:“今天考完了,回去再接著做夢吧。”
薑小軍道:“不管怎樣,反正你到哪,我就到哪,即使不能上同一個學校,也要在同一個城市。我要對你和我家小紅負責,時刻監督你,保護你,煩死你。”
說畢,對陽鬆眨了眨眼,嗬嗬地笑,一副“你懂的”樣子。
幾個人說笑間,已走近白馬河邊,正欲踏上石橋,忽聽得一陣驚叫:“不好了,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啦!”
隻見不遠處白馬大道北段好多人呼啦啦向河邊跑去。匡誌華、沈仕琪、陽鬆、薑小軍等連忙衝上石橋,扶著橋欄探頭看去,卻見一個女孩在河水裏撲騰著一沉一浮,眼看就要順流向南飄過橋洞。一眾人嘴裏呀呀地叫喚著,慌忙間卻無計可施。沒等匡誌華、沈仕琪、薑小軍等人反應過來,陽鬆迅速解下書包,塞進薑小軍懷裏,甩開兩腿,幾步趕到石橋另一側,連衣服也沒來得及脫,一個縱身,從近四米高的橋上躍入河中。
直到這時,匡誌華、沈仕琪、薑小軍等人才醒過惶來,一片驚呼的也往下遊趕去。
隻見陽鬆一個猛子紮下去,隔老遠才冒出頭來,在水裏立著上半身,待看清溺水者正向他飄來,掄起雙臂劃了幾下,看準了,一把揪住對方散亂漂浮的長發,將其頭從水中向上托出,自己扭頭向岸邊掃了一眼大致方位,隨即雙手從溺水者腋下穿過,將她拖到自己肚皮上,仰著身子,順流向岸邊蹬去。
這時,早有兩名中年男人先後跳到河裏,向陽鬆二人遊來。岸邊眾人有拿長竹篙的,有拿長繩的,也有拿木板的,紛紛趕來,將四人一一搭救上來,迅速將溺水者送往幾十米開外的縣人民醫院。
甫一上岸,陽鬆就癱倒在地,呼呼的喘著粗氣。好一會兒,呼吸才均勻了。
匡誌華、沈仕琪、薑小軍和一幹同學圍在陽鬆身邊,緊張的不得了。見無大礙,方才放下心來。正猶豫著是否要送陽鬆回飯店換身衣服,忽聽有人驚呼道:“不好了,快八點半了!”
匡誌華、沈仕琪兩人急的不行,稍作思考,沈仕琪便將毛巾塞給陽鬆,護著陽鬆快速地向考場跑去。邊跑邊說道:“你先用毛巾擦擦,進考場再說,我馬上去拿衣服,盡量能給你送進去”。
一行人急匆匆趕到學校時,清脆的鈴聲不緊不慢的悠悠敲響。
看見一個落湯雞似的男孩走近考場,巡察監督人員個個大惑不解。認真盤查後,方知詳情,又莫不讚歎。陽鬆高一腳低一腳走著,覺得別扭極了,低頭一看,這才發現原來自己右腳上光光的,鞋子不知什麼時候弄丟了,隻剩一隻襪子,索性將左腳上的鞋子也蹬下,脫下兩隻襪子,赤著腳,一步一個腳印的走進考場。
等鈴聲再一次響起時,陽鬆已靜下心來,認真開始答卷。頭頂上一支吊扇“呼呼”的旋轉著。
上午考試結束時,陽鬆已覺出不大對勁,噴嚏連連,頭腦昏
沉,大熱天的,他卻覺得渾身發冷。
沈仕琪老師急得不行,趕緊陪陽鬆到醫院打了一針,開了感冒藥吃了。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又到飯店廚房親手熬了濃濃一碗薑湯給他喝了,強令他中午蒙頭睡了一覺。守在床邊,看著自己這個得意門生昏睡中皺眉拉眼樣子,沈仕琪不禁淚水漣漣。
當晚,陽鬆感覺頭痛欲裂,神誌恍惚。沈仕琪見陽鬆滿臉赤紅的樣子,情知不妙,拿手一摸,渾身滾燙,急忙請來醫生。
第二天,陽鬆神情萎靡的掛著吊瓶走進考場。沈仕琪望著他的背影,捂著嘴,無聲的淚流滿麵。
等到第三天考完,剛走出考場,陽鬆便一頭栽倒在地。
陽鬆再次醒來時,已是兩天之後。
頭腦仍昏昏沉沉的,迷迷糊糊間,隻看到好幾個白色的身影在周圍晃來晃去,卻一時分辨不清自己身在何處。陽鬆覺得小腹漲得厲害,欠了欠身,想起身,卻覺得渾身酸軟無力,遂張了張嘴,想叫人幫忙,兩隻嘴唇卻又粘粘的粘在一起,隻在喉嚨裏發出短促的“唔唔”聲。
“呀,陽鬆哥醒了”、“鬆子”、“陽鬆”…一時間,幾個白影都叫著圍了過來。陽鬆使勁眨了眨眼,這才看清,自己原來躺在父母親的村醫務室裏間,爺爺、陽梅、小軍、小紅幾個人都正緊盯著自己,一臉關切。
陽梅、小紅兩人撲到床邊,一人捉住陽鬆的一隻手,已如梨花帶雨,淚眼朦朧。小紅哽咽道:
“陽鬆哥,你可醒了,嚇死我了”,
“鬆子,你餓不餓?想吃點什麼?我和大姐給你做去。”陽梅問道。
正說著,身著一身白大褂的薑文紅掀開門簾進來,給陽鬆測量體溫。原來,江北醫學院就讀的她暑假回來無所事事,就在村醫務室跟著陽柳生、劉暮秋當起實習生來。
陽老太爺也緩緩走到病床邊,俯下身,伸手摸了摸陽鬆的額頭,又伸出右手食指中指,在陽鬆左手腕間探了探脈,捋了捋長須,點點頭道:“嗯,沒什麼大礙了,再歇息幾天就痊愈了”,說著,長籲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