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材不高，滿臉皺紋，滿頭銀發根根直立的老人從屋裏一瘸一拐的走了出來，聲若洪鍾的吼道。一隻空空的袖管在風中輕輕飄蕩，格外醒目。
“老人家受傷太多，這兩年身體下降的厲害，經常走神，還有點耳背，說話得大點聲。”龔普清在陽鬆耳邊提醒道。
“皮爺爺，您身體還好吧？我是新分來的陽鬆。”陽鬆大聲問候道。
“呀，這麼年輕的一個娃子就當副書記了！”
皮石頭驚訝的看著滿頭大汗的陽鬆，神情一時有些恍惚。一陣風吹過，鬆濤陣陣，耳邊仿佛驟然響起了嘹亮的軍號聲，那一個個年輕鮮活的生命在他眼前歡笑著、雀躍著，然後卻又一個接著一個的倒了下去。
“小鬆子，皮牙子，狗蛋…我就來，我就來了…”
老人望著不遠處的山坡，眼裏空空洞洞，嘴裏喃喃的念叨著，雙腳似不由自主的向坡上邁去。
皮文亮和龔普清相視一眼，不覺苦笑。皮文亮道：
“得，老人家又迷糊了。我們跟著去看看吧。”
不等他說完，陽鬆早已快步上前，一把攙扶著老人僅剩的左臂，緩緩向上爬去。
走了百十米遠，翻過老人居住的這個小石坡，陽鬆驀的瞪大了雙眼，眼前出現的一幕再次猛烈的撞擊著陽鬆的心髒。
一座座、一排排土丘，一塊塊、一根根墓碑，如一個個、一隊隊整齊排列的士兵，靜靜的布滿了山包，一眼望不到盡頭。
皮石頭掙脫了陽鬆的攙扶，左手整了整衣襟，斜端著舉在額角，莊重的敬了一個軍禮！
陽鬆這才清晰的看見，老人太陽穴那兒，深深的凹進去一塊，而那隻手，僅有三根手指！
陽鬆五指並攏，將右手舉至眉角，恭恭敬敬向英靈們致敬！
兩天來壓抑在心底裏的那種震驚、酸苦、憂憤、悲傷陡然迸發，淚水如泉，湧出他的眼眶，一串串滑下臉龐，點點滴滴滑落在腳下青黝的石板上。龔普青和皮文亮在一旁看著，聳然動容。
將皮石頭攙回石屋後，一行三人下了山。
“如果不是地區、縣裏免了這兩個村的公糧水費，每年還有一些救濟補貼，那豈不會出現餓死人的情況了？”
出山時，陽鬆問龔普清。
“難保不會。”龔普青麵色凝重。
“推翻了三座大山，又建設了這麼多年，老百姓卻還過著和以前一樣的生活，這叫那些長眠在地下的英烈們知道了，該會怎麼樣啊？”
“每來一次，我心裏都沉甸甸的難受，我們對不起老區人民啊。”龔普清感歎道。
“麻縣出了那麼多將軍，難道一個也沒有曾台鄉的？這麼些年，就沒人回來看看，想想辦法？”陽鬆不解的問道。
“怎麼沒有？有好幾個將軍呢，這條進出的山路還是他們幫忙修的呢。早些年，鄉裏領導還常跑bj、漢中，給將軍們彙報。可國家窮，哪裏都要建設要花錢，和美國、蘇聯、印度、越南又連續打仗，將軍們哪有精力照顧家鄉？後來，文革來了，他們又大多受到衝擊靠邊站，更是有心無力，知道情況又能怎麼樣？所以，這些年，鄉裏、縣裏領導去的也就越來越少了，就是去，也不僅僅是為家鄉建設，很大程度上是為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