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著端起茶,淺呷了一口:“有什麼好難受的,即便是親身經曆都已過了,一首曲子,該能難過到什麼地步?”
我話音剛落便聽見畫舫外傳來一個聲音:“請問有人麼?”
青兒聽見叫聲,趕忙掀了簾子走出去。我則繼續倚在軟靠上飲著我的茶。隻聽青兒在外麵跟那男子交談起來。
“敢問適才的曲子,可是姑娘所唱?”
青兒答:“不曾。”
那男子繼續道:“我等來江南遊玩,途徑姑娘的畫舫之側,驚聞天人仙曲,特來叨擾,不知可否見吟唱之人一麵。哦,險些唐突的忘了禮數,在下顧貞觀。”
顧貞觀。
我手中的杯子瞬間打翻在腳邊。
隻聽青兒開口道:“小女子沈青兒,適才唱歌之人正是家姐沈宛。”
沈宛……
我用手托住額頭,苦澀用唇邊漾開。終是逃不過,逃不過……
“姑娘,姑娘!”青兒的聲音喚回我的注意力,我抬起頭看著她,情緒有微微的失控:“為什麼說我是沈宛,為什麼?”
青兒困惑地看著我:“隻是……隻是他問,我又不能如實說,隻好臨時編一個出來……”
我緩緩閉上眼:“為什麼就不是別人,偏要是沈宛……”
“姑娘,顧先生他們還等著見你呢!”青兒不知我感傷何事,隻是開口催促,“看那顧先生也是文才之人,定能與姑娘談得來,何不見見。”
我搖了搖頭:“不能見,青兒,你去回了他們,便說我今兒個不便見客,若有緣分來日再聚。”
青兒躊躇了片刻,但也看出我語氣中的堅決,便轉身到船頭如是回了顧貞觀。隻聽顧貞觀繼續道:“如是,便也不好強求了。小姐好好休息。”
畫舫前行,漾起重重水聲,而水聲再大卻還是遮不住那聲音:“梁汾怎如此唐突,隻憑聲音便前去打擾,人家姑娘不見你倒是理所當然的了。”
“哈哈,倒是容若兄甚懂女子心思了!”
容若……容若……
我閉上眼,不管我怎麼逃,難道都逃不開你們麼?
我本不想回去,不想再與你們有任何的糾葛,我想平淡地了此殘生,難道這樣也不行麼?
畫舫在岸邊停住,青兒掀了簾子請我出去,登了岸,便如平日裏的安排一般,到常去的碧桃居飲一杯最醇厚的桃花釀。因了我們常來,老板便早已為我們留好了二樓雅間。今兒個一樓表演的是昆曲《牡丹亭》。執一杯酒細細品著其中滋味,漸漸地入了神,仿佛將自己看作了苦苦尋覓的杜麗娘,而誰又是命中的柳夢梅呢?回過神,隻看見杜麗娘與柳夢梅執手相看淚眼的最後畫麵。舉起手用力地鼓起掌來,我的掌聲一起,周圍所有沉浸其中的人們,都開始跟著鼓起掌來。這個班子唱的的確是不錯的,竟能讓這麼多人動情。我轉頭望向身旁的青兒,青兒會意地掏出一錠銀子。
揚手將銀子扔到台上,低吟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仿佛完全是吟給自己的段子,不知道究竟想要表達些什麼,隻是在那一刻,忽然有這樣的想法。那一刹那,腦海裏回想起那個夜,我立在院子裏回過頭,向誰開口說過的話:“兩情若是久長時,碧甃千尋尚為淺。裏麵有我的名字!”
騙自己說一點都不懷念,一點都不孤獨,一點都不想念,真的,隻能是騙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