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新歲(五)(2 / 2)

“是了,”顏貴妃咬牙笑了,緩緩放鬆的繃緊的身體,她想起了一件有趣的事,“就連當時修媛初來乍到,請秘書省的官兒寫幾幅字來掛壁,彼時雍春殿人手不熟,還是婕妤幫忙取回的呢。”

晁玗詫異的感覺到手中晁澌澌的尾指狠狠一跳,而最上首皇後的臉色,亦是難看到極點。

“怎麼,夫人是覺得有什麼不妥麼?”晁澌澌桀驁的笑起來,暗地裏握緊姊姊的手,“酣夢是妾信重的侍女,倘若那趟差事她也能有何處冒犯了夫人,那妾也不得不代她向夫人賠罪。”說罷一欠身,顯然毫無誠意。

顏貴妃掩唇一笑,扇麵上那幾朵靡麗的芍藥映著她秋水般的眼瞳:“哪裏有什麼不妥,隻是修媛的眼光果然好,延慶九年的進士何其多,不過隨意指了一個在京中的,寫出的字比之皇後殿下的族叔竟也不差了。高嵩陽公如今一字千金,連我亦不敢冒昧,可是這姓聞的秘書丞卻是寒門出身,便起了求字的心思。”

“夫人到底想要說什麼?”晁澌澌目光不善的瞪著她,整個人如同一隻領地不保的小豹子,渾身都炸起了美麗的皮毛,神情竟有些凶狠的意味,哪裏還能找見那個嬌怯孱弱的晁婕妤半分影子。

她這一著急,便落了下風,顏貴妃反而收斂起笑容,先好整以暇的扶了扶髻上長簪,又再三正了正頸中瓔珞,這才慢悠悠說道:“沒想到我這閑事也引起了婕妤的興趣,實在是榮幸之至。”她先不緊不慢的刺了一句,方進入正題:“我殿中宮人奉敕出儀征門,往秘書省去,卻被其下屬告知這聞時飛告了長假,已月餘未曾來省中,後來又尋去他在常寧坊錦帆橋的宅邸,應門的仆從隻道阿郎患疾,來客一概不見。我當時便想,這應是病的很重了,便在謝禮中又加了四雙老山參。”

顏貴妃說到這,便先停了一停,一雙幽深的黑眸直勾勾的看定晁澌澌,直看得晁玗也被殃及,背心冷冷沁出一層薄汗來。晁澌澌如今緩過氣來,倒是鎮定得很了,唯有晁玗知道她的手還在微微輕顫。顏貴妃看著她嫣然一笑,又道:“隻是我那幾個侍兒到底報主心切,不肯死心,便日夜在那聞宅附近潛伏。於是他們便發現,這抱病在家靜養的聞郎君,似乎並不在他宅中,至少那幾個下仆每日悠閑生活,甚少出門,也不曾延醫問藥,好似根本沒有這麼一個病重的阿郎一般。”

她這般吊足了眾人的胃口,一心隻在如何報複晁澌澌上,興致愈發高昂,渾然未覺皇後緊緊的握住了手中的拂塵牙柄,麵色鐵青,甚至連最基本的涵養也難以維持下去。“後來呢?”高皇後淡淡道,“貴妃定然還有後話。”

皇後語中有明顯的不悅,顏貴妃渾身一僵,她慢慢停住輕緩搖扇的手,轉回頭來怔怔的看著皇後。“殿下……”她喃喃問道,滿心疑惑。高皇後是世家子,憑著一身貴重的教養與她和平共處了數年,素來肯忍讓三分,亦從未有過疾言厲色之時,顏氏還是第一次看見皇後的怒容,那目光冷冷的,裏頭全然是氣恨和……鄙夷。

靈王府的侍女,不許她進謁的太後,滿麵屈辱跪拜她的濟王妃,素來將她無視的淳華、隆慮諸公主,今日的晁氏姊妹,如今連皇後也……這些人的眼神自不同的時空交彙而來,一齊落在她的身上,宛如一柄重錘轟然落下!

顏貴妃忽然急急的喘了一口長氣,她回手按住胸口,目光便從皇後身上徑直橫了過去,轉回到手中紈扇上,垂眼把玩起來,口中道:“既然殿下都問了,那妾便把剩下這一節說完。”她懶懶的掀起眼皮睨了晁澌澌一眼,漫不經心道:“就在前幾日罷,他們忽然發現聞宅中有動靜了,那位聞郎君在一夜之間便回到宅中,宮中已封印難以銷假,他卻頻頻外出,還與一位妙齡女郎過從極密,那小娘子每日皆夤夜到訪,直至天亮才由聞郎親自送出,時時攜手摩肩,臨別情態極為不舍。”

她的目光緩緩掃過眾人,傲慢的笑了笑:“如何?這算得上一樁奇聞罷?”座中除卻不明所以的息良人、固良人之外,餘下三人神情各異,最終還是晁玗勉強笑道:“國朝風氣開放,男女相悅並不加以禁止,夫人說這些又有何用呢?”

“開放?”顏貴妃嗬嗬的笑了,“單他妝病請假一事便可報與禦史風聞知道,何況人如其字、字如其人,似是這等三心二意、見異思遷的人物,他寫出的字我可不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