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僚階級是怎樣興起的呢?那便是:(一)新興的工商家,和地主階級中較有知識的分子;(二)沒落的舊貴族尤多,他們的地位身份雖然喪失,其政治上的才能和知識,是不會隨而喪失的。現代的縣名,還有一部分沿自秦漢時代,秦漢的縣名很容易看得出,有一部分就是古代的國名;可見其本為一獨立國。獨立國夷而為縣,並不是從秦漢時代開始的;春秋戰國時,早已有許多小國,變成大國中的一縣了。國變而為縣,便是固有君主的撤廢,中央政府派遣地方官吏的成功。質而言之,就是後代的改土歸流。因封建製度崩潰,而官僚階級增多;亦因官僚階級增多,而大國的君主,權力愈擴大,封建政體,因之愈趨於崩潰。還有加重大國的權力的,便是軍隊的加多與加精。在古代,大約是征服之族服兵役,被征服之族則不然的。這並不是被征服之族,都不會當兵,不過不用他做正式的軍隊罷了。我國古代,天子畿方千裏,公侯皆方百裏,幅員的大小,為百與一之比,而兵額卻不過兩三倍,就是為此。《禮記·文王世子》是古代的庶子官管理王族之法,而其中說戰則守於公禰;鄢陵之戰,晉國人說“楚之良,在其中軍王族而已”;可見古代的戰鬥,不但全用征服之族,組織軍隊,並且還是以王族為中心的。至於被征服之族,則不過叫他保守本地方,並不用他做正式的軍隊,所以說寓兵於農。寓兵於農,謂以農器為兵器,非謂以農夫為軍人,見《六韜·農器》篇。到春秋時,這種情形就大變了。變遷的途徑有二:一是蓄養勇士,求其戰鬥力之加強;一是訓練民眾,求其兵數之加多。前者如齊莊公是其代表;後者如管仲作內政寄軍令,是其代表。到戰國時代,則這兩種趨勢,同時並進。如魏國的兵製,挑選人民強壯的,複其身,利其田宅;見《荀子·議兵》篇。又如秦國商鞅之法,把全國的人民都訓練成戰士。此等多而且精的軍隊,自然非小國所能抵敵了。
政治上的互相爭鬥,可以說是使人群趨於分爭角立的,而自經濟上言之,則總以互相聯合為有利。亦且人類的本性,原是互相親愛的;政治上的分爭,隻可說是社會的病態。所以在封建時代,政治上的情形,雖然四分五裂,而社會的同化作用,還是不斷進行的。《中庸》說:“今天下,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可見當春秋戰國時,社會的物質和精神,都已大略一致;因為隻從古相傳下來,憑恃武力的階級所把持,以致統一不能實現罷了。此等政治上爭鬥的性質,固因有國有家者,各欲保守其固有的地位,而至於分爭;亦因其貪求無已,不奪不饜,而漸趨於統一。並兼之勢日烈,則統一之力加強。政治的社會的兩力並行,而統一遂終於實現。
統一,自然是有利的事。人類不論從哪一方麵講,總是以統一為有利的。但是前此的分爭,固然不好,後來雖勉強統一,而其聯結的辦法,還不是最好的。因而處於這一個大國家社會之中的人,不能個個都得到利益;而且有一部分是被犧牲的。而國家社會的自身,亦因此而不得進化。這種趨勢,是從皇古時代,因社會內部的分化和其相互間的爭鬥而就開始進行的;到戰國的末年,已經過很長的時間了。在這長時期中,從民族和國家的全體上看,是由分趨合,走上了進化的大路的。從社會組織上看,則因前此良好的製度逐漸廢墜;人和人相互之間的善意逐漸消失;而至於釀成病態。於是有所謂政治者,起而對治之。政治是藥,他是因病而起的,亦是想治好病的。人誰不想好?誰肯安於壞?於是有政治上種種的主張而形成政治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