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講 近代的政治思想(2 / 3)

閑話休提,言歸正傳。內憂外患,既已不可收拾了,到底誰出來支持危局呢?在鹹同之間,出來削平大亂,而且主持了外交幾十年的,就是所謂湘淮軍一係的人物。湘淮軍一係的人物,領袖是曾國藩,那是無疑的。曾國藩確是有相當政治思想的人。他的思想,表見在他所作的一篇《原才》裏;這是他未任事時的著作。到出而任事之後,他的所以自誓者,為“躬履諸艱,而不責人以同患”。確實,他亦頗能實踐其所言。所以能有相當的成功。他這種精神,可以說,還是從理學裏來的。這也可說是業經衰落的理學,神龍掉尾,最後一次的表演。居然能有此成績,那也算是理學的光榮了。然而理學家立心雖純,操守雖正,對於事實的認識,總嫌不足。其中才力大的,如曾國藩等,不過對於時事,略有認識;無才力而拘謹的人,就再不能擔當事務了。實際上,湘淮軍中人物,主持內政外交最久的,是李鴻章。他隻是能應付實際事務的人,說不上什麼思想。

五洲萬國,光怪陸離的現象,日呈於目,自然總有能感受之而組織成一種政治思想的。此等思想家是誰呢?第一個就要數到康有為。康有為的思想,在中國,可以說是兼承漢、宋二學之流的。因為他對宋學,深造有得,所以有一種徹底改革的精神。因為他對於漢學,也有相當的修養,又適承道、鹹以後,今文家喜歡講什麼微言大義,這是頗足以打破社會上傳統的思想,而與以革命的勇氣的;所以他能把傳自中國和觀察外國所得,再加以理想化,而組成一個係統。他最高的思想,表見在他所著的《大同書》裏。這是要想把種界、國界、家族製度等,一齊打破的。他所以信此境之必可致,是由於進化的觀念。他進化的觀念,則表見於其春秋三世之說。大同是他究極的目的,和眼前的政治無關。說到眼前的政治,則他在戊戌變法以前,是主張用雷厲風行的手段,一新天下的耳目,而改變人民的思想的。政變以後,亡命海外,對於政俗二者,都觀察得深了,乃一變而為漸進主義。隻看他戊戌變法時,上疏請剪發易服,後來卻自悔其誤,就可知道;他所以堅決主張立憲,反對革命,其原因也在於此。康有為到晚年,對於時局,認識有些不清楚了。他堅決反對對德宣戰,甚而至於參與複辟,就是其證據。但他的議論,有一點可以注意的,便是他對於政俗二者,分別得很清楚。他對於政,固然主張改變,然其牽涉到俗的一部分,即主張審慎。至於社會上的事,則主張取放任主義,不加幹涉。社會亦如自然物然,有其一定的法則,不是我們要他怎樣,就可以怎樣的。這在現今,已經是很明白的道理。然在現今,仍有許多人的舉動議論,似乎是昧於此理的。那末,他們自以為新,其實思想不免陳舊。像康有為這般被目為陳舊的人,其思想,反有合於新科學了。康有為是頗頑固的,他的世界知識,得之於經驗的或者很多,得之於學問的,實在很少,他的見解,怎會有合於新科學呢?那隻好說是“真理是具存於天壤的,不論你從哪一方麵去觀察,總可以有所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