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冊封公主之時跪在他跟前接過金印。她與他數次在家宴中相遇,相顧無言。西郊裏他與她一起從馬背上滾下。大婚時他一轉身雋秀的笑臉。初初時的那些溫情時光,他的溫言軟語,他的脈脈柔情……
為什麼這個時候,想的總是那些美好而又不願意忘懷的事情?
她慢慢地站起身,朝他一笑,“你問我會不會跳舞,聽到這曲子,我倒是想起一支。”
說罷輕輕一展腰肢,雪白色寬大的袖擺拋開,原地盈盈轉了個身。琴聲微微停頓了一下,繼而變得輕揚歡快。她帶了多少年沒有過的輕快笑意,隨著樂聲舞動起來。
是在廣陵的時光,春日裏薄霧晨曦,後院裏的瓊花大朵大朵的盛開。她就在那些樹下的平地上練舞,心裏念想的,卻是院牆外的自在歡快。白衣旋轉,一如那些瓊花落下的蒙白之色。天地間皆是一片雪白之色,像是要掩蓋掉所有的不美好。
回眸一笑,素手翹眉梢。裙擺劃過鮮紅的毛毯,寂靜無聲。是初見時他尚且稚嫩卻冷峻的麵容,是在宮中兩年榮寵鼎盛卻沉寂的時光,是她不止一次悄悄聽他的琴聲,雖是他為他人撫琴……
其實她會跳舞,且跳的不錯。
十三歲那年廣陵的瓊花節上,她曾因一支舞而震動整個廣陵城。衛國公諶府四小姐的美名不是虛傳的,廣陵人人傳唱的諶飛曲也不是無故而來。
那時候她是諶府裏萬千寵愛的四小姐,有父親和三個哥哥的寵溺。她生的清麗,連平日神色冷峻的諶浚平也會時常看著怔忪,她想,大約是因為像過世的母親。可是……可是現實卻是如今這般。
也是那一年的瓊花節後,諶浚平將她由諶府帶到辦公的廣陵府,說是正式鞏固她的詩詞學說,其實卻是將她給禁錮在那裏了。每日裏學習各樣的詩書典籍,琴棋書畫,一下子便沒有了從前的無憂無慮的自在。
也是那時候,她開始了翻牆廝混的日子……
官宦家的小姐有各式各樣的趣兒才藝,她倒是唯有跳舞這一樣精通。許多次與陸現瑜逛花樓,看見舞台上花紅柳綠的舞姬,她都神色清懶,總覺得看不到什麼意味。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跳的好不好,隻是覺得那些來回搖擺的舞姬身上,果真難以看到一種真正的跳舞的自在與歡樂。
有這樣遠的回憶,真好。
君善撫琴我善舞,可是唯有這一次。
他眼中有不自禁的迷離浮現,怔忪之下手中劃破一串音符。她停在那裏微微喘息,琴聲戛然而止。
曲,舞。這樣終了。
殿中寂靜,好似還回蕩著方才的脈脈柔情。
他騰地站起,甩手將琴摔在一邊的玉石地麵上。
哢嚓一聲,帶著一連串玉石滾動的聲音,沙沙地響在寂靜的大殿之中。她猝不及防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發生,不可思議地看他。“斷琴……”
“說的好,斷琴,斷情!你我此後,便再也沒有關係了。”他冷冷道,眼中像是充斥著無盡的怒火,眉頭深鎖,將一貫的清冷變得愈加深沉。
她頓了片刻,慢慢走上前去,伸出手去撫他的眉心。他像是突然被燙到了一般,一下子將臉偏過去。她倒反而一笑,“既是斷情,說明從前有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