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擾亂時間秩序之物,必由我等製裁。”居高臨下地睥睨著我的女人,我的視線裏全是她仿佛天空的沙漏般完美尖細的下頜。我突然,失卻了所有反抗的力量了。
如果一直以來堅持的都是錯誤的話,為什麼還要反抗呢?
所以……
“那麼,製裁我吧。”
閉上眼睛的我,這一次是心悅誠服地,說出了這樣的話。
其實,就連自己也已經不堪重負了吧。這短短的兩個月時間裏所經曆的,比之前的整個生命還要複雜,和罪民之間的糾葛,那些恍惚而又真實的夢境,已經由夢境延伸開的,那些無時無刻不在困擾著我的現實。
我為什麼要背負這一切呢?
明明,那根本就不是我的本意啊。
所以,來吧。怎麼樣都好,你完成你的任務,我也希望從這莫須有的罪責中解脫啊。
引頸受戮。
我不敢看此刻女人的眼神和諾蕊的眼神,我相信作為見證者的她們,也一定對我這麼矛盾的存在而絕望了吧。
明明之前那麼奮力地掙紮著,卻在這個時候,坦然放棄了。
我聽到水流滯動的聲音,想必是那女人的虛影已然再次抬起了手,在我的身前流轉成刀。
結束了吧。
不像麵對古德裏恩的時候那樣,是屈從於無法戰勝的力量,而是自己做出了選擇,這樣的我,是不是覺得自己變得高尚了一些呢?
我不知道為什麼,在生命的最後還要這樣自嘲啊。
果然,是一個除了憂鬱和逃避什麼都做不到的弱者吧。
然而,就在我已經感受到那風的弧線,已然先於劍刃本身撲上我的臉頰的那個瞬間。
即使我閉著眼睛,也在那閃電般撕裂黑夜的閃耀中短暫地眩惑到失神了。
光。
在短短的一瞬充盈了整個世界的光。
並不溫暖,也不親近,隻是自顧自地在屬於自己的一瞬間,讓現世的一切為之臣服的光。
然後,在連黑暗都無法看見的時間裏,我聽到了那個男人仿佛百年紅酒般沉澱的聲音。
“還真是容易受人蠱惑啊,甄妮斯小姐,這樣的你讓為兄如何在成人祭之後放心讓你一個人生活呢。”
依舊是那麼自說自話。
卻在這一個輝煌如神明的男人聲音,從黑色的殘片開始,逐漸蔓延到清晰,然後,完美地勾勒在我的身前。
“洛達……”我呆滯地喃喃出聲。我相信站在我身旁的少女,也一定聽到了我說出那個名字。
因為,雖然依舊是世界盡頭的堅冰,但我能感到那深入冰海的根基微微搖動了一下,然後,微末的冰屑從最上方抖落下來。
洛達,洛達·厄萊恩斯。
從小到大,一直以自己的強大和溫柔庇護著我的艾柯的兩人,除了我最最心愛的姐姐薇蘿之外的,就是這個男人。
而在這個時候,在連我自己都徹底放棄的時候,他終於又一次站了出來,擋在了我的麵前。
我已經有十多年沒有見過他的戰鬥了。
雖然他依舊之用了一隻手,讓人覺得漫不經心,但是當我看到他左手掌心旋轉閃爍著的,那名為“瞬間”的圓盤的時候,那種久違的安心感終於像被海堤壓製的潮汐般重新朝我湧來。
在召喚出來的第一個時間裏,將整個空間化為光的領域,隨著圓盤的旋轉揮出無盡的光刃,就連空間本身都能撕裂的強大力量。
即使隻是瞬間,但在那瞬間裏,他就是無法被戰勝的王。
至強而又漏洞百出。
明明是那麼秘密的能力,卻在掌控的第一時間就告訴了我,薇蘿以及艾柯。明明後麵的兩者稱得上是他在鐸恩演武場上最強的勁敵,尤其是薇蘿那個從來不懂得什麼叫謙讓的讓人無奈的少女,在得知了這個特性後便一直加以利用以至於在那之後洛達看到她隻有抱頭鼠竄的份……
然而他卻隻是微微笑著說,反正我們四個之間,是永遠不會真正打起來的,所以隻要你們不泄密,告訴“夥伴”的話,應該不會要我的命吧。
就是這麼一個,溫柔也要拐彎抹角的男人啊。
瞬間。依然隻是瞬間,在我露出無奈的笑容的瞬間。
光芒,收斂。
重歸於寂暗的,甄妮斯家族的走廊,已經不再像之前那樣搖擺不定了。筆直的地毯,垂直的牆麵,一切都回到了原本的形狀。
毫無動作的男人,依然是定定地站在我的眼前,然而掙紮著起身的我,卻已經沒有再看到之前那個無法理解的存在的影子。
被……消滅了嗎。
“哎呀哎呀,逃掉了呢,真是可惜啊。”明明是典型的洛達式輕佻感慨,卻被他用比往日低沉許多的語氣說出來,我突然覺得有些不適應了。
“那是……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