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我走進了第二個房間。
在我剛剛重新回到走廊的時候,我的腳下多了一本厚厚的書。淺藍色的封皮上繪刻著古老的銀色花紋,延伸出一個精巧的小鎖將書頁展開的部分禁錮住。
我是知道這本書的。那是西爾維婭導師送我的成人祭禮物,記錄著我從幼年開始的記憶,在那場騷亂中,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將它弄丟了,卻沒有想到會在這裏再次找到它。
我將書從流動的地麵上撿起,用以鎖鏈連結在鎖孔之側的小鑰匙打開了鎖,將鑰匙鏈掛在手腕,然後翻開了那本書。
然而和我想象中有出入的,我並沒有如西爾維婭所說那樣看到我幼時的源能繪作和文字記載,因為裏麵的所有內容都是殘缺不全的,前半部分全身被撕掉的殘頁,後半部分則是不折不扣的空白。
而最讓我介懷的是,當我下意識地將從第一個房間中撿到的紙條插進書中,然後和第一頁的撕痕完美吻合的時候。
我大概明白它存在的涵義了。
如我所見,這本書代表著的,就是作為伊薇·甄妮斯的我的記憶,我現在要做的,就是進入無數個房間尋找線索,然後將這本書的殘頁補全——換言之,也就是找回失落在記憶之海的自己。
就像是試煉吧。
所以我站在了這裏。
這片仿佛燃燒著比格沃斯火山更熾烈火焰的,真紅的花海之中。
這將我包圍的花兒,有著比火,比血更加純粹的紅色,纖細而無葉的翠色根莖之上,恣肆開放著足以讓世間任何生靈自慚形穢的絕美,纖細柔弱,卻如龍爪般伸出的外側花瓣,以及綿軟如緞帶,相互拚湊糾結的內側花瓣,共同組成了這種根本不似存於世間的花兒的容顏。
我想,即使是整個鐸恩也不會有超過五個人知道這種花兒的存在吧。
但恰巧,我正是那五個人之一。
了解這名為“彼岸花”的哀曲與悲願的五人中的一個。
我的姐姐,薇蘿妮卡·甄妮斯,原本是一個和我一樣有著純藍發色,喜愛著代表家族的星辰花的女孩。可是在先於我懂事的那段時間裏,她變了太多太多。她開始用源能粒子將那頭淺藍的長發染成了血色,開始戴上了赤紅的“幻瞳”,開始在自己的身體上刻下亡者之花的刺青,最後……她甚至將這種相傳隻存在於世界彼端的花兒帶回了鐸恩來種植,種植在甄妮斯家的庭院裏,從那之後紅色變成了能夠和星辰花的藍色分庭抗禮的顏色。
最初的我僅僅隻是不解而已。直到那天我無意間聽到了她和洛達之間的對話,我才知道,我真的是太不了解自己的姐姐了。
她究竟是含著怎樣的願望,才能夠這樣帶著微笑迎接自己的宿命呢?
明明知道一切卻還是選擇前進。
果然,是和隻會逃避的我完全不同的一種人吧。
在那之後,她離開了鐸恩,帶著學院裏的幾個夥伴開始了遊曆十境,拯救世界的旅程。她創立了“破曉者結社”,和洛達一樣一直以來在暗處為了壓製威脅芙蘭世界的暗湧而戰鬥著,以至於我已經再難見到她一麵,然而光是在鐸恩聽到她的事跡,我也可以想象吧,那少女的背影,站在血色的天幕與血色的原野之間,絕美得仿佛是世間唯一盛開的花朵。
在很長很長的時間裏,我都一直以“追隨姐姐的腳步”作為自己的誌向,但是越是去嚐試,我才愈發地意識到那隔絕我們兩人的距離的遙遠。我是不可能成為她的,我開始自暴自棄了,我將這當做是自己的無能。
直到在那個風月,遇到了作為姐姐的“另一個妹妹”而在我的生命裏淺嚐輒止地出演的,名為艾雅·卡桑蜜雯的少女,隨後在艾柯的開導下,我終於逐漸釋懷,意識到正是因為不同,才有伊薇·甄妮斯的存在價值。我注定將要走上和姐姐不同的道路,而希望我能夠從她的陰影中走出,能夠帶著微笑去“做自己”,也是我姐姐的願望。她從未看輕我,也從未疏離我,反而一直在靈魂的深處愛著我,和幼弱的時候一樣,甚至更加強烈的愛意。
如果不知道這一切的話,我是無論如何也無法了解真正的自己的吧。這也一定就是我來到這裏的原因了吧。
我在花海的盡頭找到了一個湖泊。澄澈地倒影著青空之藍的湖水,平靜得仿佛一麵鏡子,勾勒著心髒一般的輪廓——這代表的難道就是姐姐的內心麼?為什麼在血色的花海中,卻有著這麼一顆青藍的心呢?
我大概知道了。那就是艾雅小姐吧。
姐姐最矜貴的珍藏,靈魂唯一的安息之處,避風之港。我小心翼翼地不傷害到彼岸花地走過去,看到了碧湖的中心那勾勒著絕美少女輪廓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