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19
【67】
【傑裏休斯的文稿】
她走了，像是帶走這座城堡所有的火光。
重新歸於黑暗與沉寂的走廊，大廳和禮堂，連自己的影子都無法尋見，這才是這個世界本來的模樣。
對於支配著這裏一切的王者來說，他從來都是不需要光明的，他所做的不過是放任自己在絕望的深淵裏不斷湮沒罷了。
不需要被拯救，也無法被拯救，僅僅是稍微靠近一毫厘，便會被刺目的光暈灼傷。
我在歎息中推開陰影中的門，憑借著依稀的殘碎的月光，尋見他銀色的美麗的眼睛。“莫蘭大人。”
“果然還是談判破裂了呢，傑裏休斯。”他隨意地坍塌在堅硬的王座裏，一邊注視著我一邊歪著頭微笑。“果然想要緊緊這樣便改變那人的思想，無論從任何意義上來說都是極端的誇大了呢。”
我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回複他，而是沉默地恭謹地順著長長的地毯，跨過陡峭的階梯來到他的身邊。
“不，您無需自責，莫蘭大人。”
“不，我從未自責，傑裏休斯。”一如既往地喜歡用同樣格式的句子對我的話進行反駁的少年，從某種意義上來看依然還是十幾年前拜我為導師的那個青澀中帶著常人不具備的任性和倨傲的小男孩罷了。
無論他成長得多麼俊秀，多麼強大，無論他經曆再大的傷痛，以至於傷痛都在他的靈魂之外結下了厚厚的，足以構築假麵的繭。
然而，對於他來說，對於每一個生存在這個美而殘酷的世界上的生靈來說，他們內心的最柔軟處，他們靈魂的內核卻是根深蒂固而難以改變的。
在潛移默化中塑造著他們的存在，並改變著他們的過去現在和未來，說是命運的殘片也不為過，正是每一個個體的本心，構築了整個世界的命運。
而莫蘭，這個在日後的聖靈曆史和靈族曆史上，不知道會被世人以如何的筆鋒記錄的少年，他的命運早在十五年前便已經寫好了。
即使伊薇小姐再怎麼改變時間，編織世界，他的命運卻始終在沿著既定的軌跡運轉，從來未曾有絲毫的偏倚，隻是他沒有發現罷了。
也或許，隻是他不願意承認罷了。
“隻是說，本來抱有的微不足道的奢望，果然還是沒有能夠給我驚喜罷了——然後啊，順便還在我沒有留意的時候毫不留情地叮咬了一下我呢，咯咯。”
像是摩擦牙齒般尖銳而陰森的笑聲。少年站起身來，稍微整理了一番兩肩和衣領，我聽見黑暗裏銀色的鎖鏈振動的簌簌聲，仿佛逡巡在夜的森林中的蛇群。
“呐傑裏休斯。”
“小臣在。”
“陪我走一走吧。”
“……我的榮幸。”
莫蘭說到“走一走”的時候，往往隻會去一個地方，這一點我再清楚不過了。作為基洛斯要塞中唯一殘留著光的房間，那裏也是他靈魂的梨渦，雖然無法讓他得到救贖，卻可以凝聚虛幻的留影帶給他微末的安慰。
我想，之所以能夠以少年之姿完成他的父輩祖輩曆時百年也無法完成的野望，精神和意誌卻還沒有分解崩潰，正是因為這安慰的粘合吧。隻要受到任何的挫折，他便會前往那裏。
這麼說來的話，果然不愧是伊薇大人呢，明明看起來弱不禁風惹人憐愛，卻總是能夠在最快的時間裏突入別人的靈魂深處，像淬毒的匕首一樣狠辣和陰險。就連莫蘭，就連作為我的得意門生，作為我耗費整個後半生打造的“終極作品”，也依然在短短的幾十分鍾裏變成這幅落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