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27
【95】
【傑裏休斯的文稿·續】
她在看著我吧。
她一定是在看著我吧。即使那對美麗而空洞的瞳孔根本沒有任何能夠用以聚焦的質點,但是感受著被那仿佛湖妖輕歌的深潭般不斷以微妙的漣漪撩撥著的沉溺感,我知道此刻的她一定正注視著我終於掩蓋不住歲月痕跡的,漸趨蒼老的臉。
一直到這一刻,一直到感受到她仿佛逡巡在淺水麵的魚兒般輕快的靈魂的這一刻,我才終於將之前對少女的所有刻板印象全部推翻了。
但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唯獨是我呢。即使是撰文的此刻,也無法確切掌握的那個理由,而她正是因為那一個理由而選中了我,仿佛懲罰一個一生負有盛名的建築師親自推倒自己最得意的城堡。
然而有一點我卻清楚地知道,那就是從被她的瞳孔攝住神智的一刻,我的命運軌跡,徹底地改變了。
莫蘭。莫蘭·利卡爾,完全憑借個人魅力而成為棄誓者當之無愧領導者的銀發少年,一邊輕柔地撫摸著少女蒼白到連血脈都被看得清晰的手臂的同時,一邊前伸修長的脖頸,將邪魅的笑容無限接近於少女堇色長發下吹彈可破的臉頰,側身坐在了聖座的扶手之上。
我知道即使對於他來說,這樣的輕佻也依然是僭越的行為,但是作為為我們帶來“神之回歸”的他來說,即使知道會讓人有所微詞,也不會為此改變分毫吧。
“菲零娜,原諒我這麼久沒來探望你,最近過得好麼?”
他伸出舌頭,輕輕地舔舐少女覆麵的白紗,另一隻手已經仿佛刁鑽的毒蛇般穿越了少女脊背與聖座的間隙,從後方攬住了她單薄的肩膀。
然而,麵對少年的一切動作,卻仿佛雕像般麵無表情,不為所動的少女——如果不是在一個呼吸之前她睜開了眼睛,我或許會認為她的時間同樣被靜止在了那崩潰前的一刻。
就像她所代言的那個存在一般。
“哦是嗎,那就好。你問我怎麼樣麼?咯咯,雖然很不想這樣說,但是的確遇到了好多讓人無能為力的煩心事呢。”
“……是的,正是為了‘那件事’,我才會來到這裏找你哦,你啊,一定比我更加清楚吧。”
莫蘭口中的“那件事”,我大概還是知曉一二的。
唯一不知道的,就是到底是“一”還是“二”的程度吧。
很多人——比如那幾位總是視我為眼中釘的武官先生小姐——往往認為我是一直站在幕後操縱一切的存在,但實際上他們大謬了,真實的我和他們沒什麼不同,不過都是命運的棋子罷了,隻不過掌握了微末的線索後的我,會通過那一點點的線索推演,自行臆造,直到可以形成一個可以將自己和他人說服的理論體係,並借此維持自己的“高深莫測”。
對於並未能夠掌握力量的“文人”的我來說,這就是唯一的一層盔甲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我說不清,到底是在多年前見到菲零娜的那個午後,還是在半年前得知伊薇名字的那個傍晚呢。時間這樣的虛偽概念,往往是禁不起仔細推敲的,一旦你看穿到一定程度,你便不會那麼在意它本身了。
它所掩藏的軌跡,才是真正的有價值之物。
莫蘭察覺到一切的契機是他傳承自家族的記錄。而我察覺到一切的契機,正是他自己。
不過,在那之後到底是什麼樣的心理驅使著我,不惜僭越了一直以來恪守的君臣界限,而選擇了窺探他的秘密呢?
現在想來的話,或許真的沒有任何陰謀論摻和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