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06 悱想羈絆之虹(下)(2 / 3)

紅茶被放置在桌麵上。薇蘿為我斟了一杯,然後把屬於自己的也倒上。我們對視一眼,鏡像般舉起冰涼的白瓷杯淺飲了一口,再轉過頭去繼續望著無限大的天空。

“再等一下,陽光被雲強製彙聚成一條射線的時候,你會看到彩虹。”她輕聲地說。

“啊哈?”

如果是黃昏我還會相信。

彩虹什麼的……不是隻有在雨後的晴日裏才會顯現的折射現象嗎。

“一開始的時候我也並不相信。後來那人便把我帶來了這裏,他說這是隻有他一個人發現的秘密,現在有兩個人知曉了。他隻告訴了我一個人,所以我暗暗發誓一定要慎重地保守這個秘密。”

“在那之後我一直找不到人分享這個算不得驚豔震撼,但絕對鮮為人知的異象,直到今天。”

並沒有看向我,而是任眸光悠遠地遊移在每一朵泛光的雲朵。她的側臉,淺淡到不能再淺淡的笑意,仿佛此刻的她並不是平時在眾人注視之下的那個她。

怔怔地我收回目光,低下頭看著杯中微微蕩漾的紅茶,和紅茶倒映下微微蕩漾的我的影子。我知道那並未明顯顰蹙的眉弓之下,的確隱含著一些算不得內疚的內疚,我想雖然她可能並不會在意,但是我還是想要說出來。

“薇蘿。對不起。”

“嗯?”

“那個時候的我,那樣對你說。”那樣想,薇蘿永遠不會成為我的姐姐,什麼的。

“麼,是那個時候嗎。沒關係的呢,艾雅。如果我是艾雅,說不定還會說出更過分的話呢。”

“所以果然還是覺得我過分了麼……”

“都說了沒有這回事啦!”嗔怪地拍我肩膀,然後相視一笑。

再一同凝望,美得繚亂的最後絢爛的遠空。

“……呐,薇蘿。”

“嗯嗯?”

“你是如何能做到,傾注自己的情感,對一個第一次出現在生命中的人給予關心的呢。”又是如果做到,對這個世界飽含那麼真摯的感情,並起誓可以為了它燃盡自己的一切呢。

明明,是這麼一個讓人失望的世界才對吧。

短暫的沉默。

“……在做出直接回答之前,艾雅。如果問你這個世界因何存在,有因何能夠在一次次浩劫和災難下維持延續至今,你會怎麼回答呢。”

“這樣問的話……我想,主要還是女神的創造,和規則秩序的限定吧。”

“不對哦。”

“啊?”

唇角,微笑漾起。

“神跡也好秩序也好,都不過是表象罷了呢。真正使我們的世界經曆了無數次毀滅依舊能夠重建和接續的,並非其他,唯獨不過是愛而已。”

”說是這麼說,但是愛啊什麼的,真的是非常非常難以描述的存在呢。當你對另一個個體,有著想要保護,想要珍惜的感情,那就是愛了。這樣的愛是沒有邊界也沒有標準定義的,但是無論以什麼樣具體的形式表現出來,它們的本質都是相同的。無論是親人之愛,友人之愛,還是……“

戛然而止的話音,像是被什麼連自己都驚嚇到的詞彙阻塞了咽喉,於是隻能尷尬地獨自吞咽回去,隻遺留下假意承接自天空的緋紅作為最微末的線索。

我們各自選擇了沉默。

“呐艾雅。”

“……什麼。”

“看到虹光了麼。”

“嗯。”

【23】

那本該是多麼美妙的一天。

如果沒有發生在那之後的某件事的話。

“歡迎回來,薇蘿大人,艾雅小姐。”

在我還沒有意識到已經站在甄妮斯家族的宅邸之前,便先聽見了柯賽特恭謹的聲音。

“嗬啦嗬啦,真是盡興的一天呢你說呢艾雅。”

“這麼說倒的確是呢。”我強行拉扯出疲憊的笑容應和道。

柯賽特在三人高的鐵柵門裏麵為我們把門拉開。“熱水已經為您準備好了,薇蘿大人,也按您的吩咐準備了彼岸花和依蘭兩種香料。“

”真是貼心呢柯賽特。“薇蘿笑著拍了拍女仆的肩,不知道為什麼她從剛才開始就一直高興得過分。

即使是被稱作”拂曉之城“的鐸恩也一樣有著入夜的時候。灰藍淹沒了最後一寸金芒,格外清晰與接近的月從另外一個方向乘著時間之舟緩慢而篤定地升起。

稀薄的星幕下,甄妮斯家族專屬的浮島”海天之翼“依據著貫穿宅邸中心的中軸線舒展著寬厚的羽翅。仿佛是模仿著家族神聖的象征——極樂鳥。花園靜悄悄地沉澱著彼岸花和星辰花或紅或藍的香氣,隻有依然泛開著漣漪的湖麵映照著粼粼的月光搖晃。

穿過花海的時候,我從中摘取了一朵血色的花兒。說起來,在被稱作“常青之地,萬花故鄉”的蒂諾埃爾生活了十一年,我卻從來沒有在哪裏見到過這樣的花,即使在無光的夜裏,依舊能夠洞穿人的眼眶的顏色以及融化人的鼻腔的芬香。

彼岸之花。

名為薇蘿的少女最最偏愛的一種。

“這是薇蘿大人由原大陸的遠東地區移植過來,命令家臣種出一半的。”柯賽特像是看出了我的疑問,“原本的甄妮斯家族一直以接近家族淺藍發色的星辰花作為族花的,一直到薇蘿大人這裏才變成這樣——雖然並不是每個人都對此表示歡迎。”

不知道是不是夜模糊了表情的關係,我看到薇蘿的表情稍微黯淡了一下,在柯賽特,說出最後一句話的時候。

簡約的純白色建築內部隱隱籠罩著亮黃的光暈,我們走上門前的台階,柯賽特在多得數不清的鑰匙串裏瞬間找到了正確的一把。

這樣的嫻熟,是應該說不愧是女仆中的女仆麼。

”今天有些晚了就先不帶艾雅參觀宅邸了,反正明天啟程之前應該還有不少時間吧。“

”嗯,沒事的,我也有些累了想好好休息……“”我可不是這個意思呢。“

她突然又一次展露出壞笑的表情。

”好妹妹到我的家中過夜,怎麼能不好好開一場增進感情的臥談會呢?“

於是我出現在了薇蘿的臥室。相對於羽船上的房間,我感覺這裏還要更加簡約一些,應該也是薇蘿並不常住的原因吧,但是相對於並不奢華的陳設這裏卻幹淨得過分,這絕對不是柯賽特一下午的整理就能做到的,更不要說房間裏淡淡的星辰花的花香,不靠每日一朵插在花瓶裏日積月累是絕對積聚不出來的。

有人一直在薇蘿不在的時候悄悄地打掃著這裏呢。

但是,是藍色的星辰花,而不是血色的彼岸花。

”麼,雖然有些簡陋但是相信艾雅是不會介意的吧。“她從我手中接過彼岸花,把它插進花瓶和那簇藍色的小花一起,轉過頭來朝我眨眼。

簡陋這個詞也太偏頗了吧。

”怎麼會介意,相對於我以前的住所已經太好太好了。“我說。將裝著禮服的手袋放在書桌上,然後接過薇蘿拋過來的備用浴巾。

”那我們去泡澡吧。“

”啊哈?“

”泡澡當然是要一起了呢。“對我的反應回報以驚訝的表情,仿佛想讓我以為一起沐浴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腦海裏閃過薇蘿坐在我的身後微笑著替我擦背的場景。迷蒙的水霧,糾纏著彼岸花的嬌媚和依蘭的清雅,吹彈可破的少女肌膚,顧盼相視的朦朧雙眼,隱約暈開的情愫……

”果然還是算了吧薇蘿……你先去洗,我等一下再去好了……“連忙不顧她的反駁推著她出去,然後趕緊把房間門關掉,鬆了一口氣。

腦海裏眩惑著的香豔的畫麵終於慢慢退潮了。我不得不這麼做,因為我害怕如果我不能在意誌清醒的時候嚴厲地拒絕,就會在明天的曉光裏後悔到想要跳進甄妮斯家莊園的噴水池裏。

”麼,艾雅真是羞澀呢,明明在心裏已經想得不行了……“她隔著門不甘地哼哼,然後投降般赤足的腳步聲緩緩遠去。

每次都想“捉弄”我,薇蘿真是的……

走到她房間的小窗台,攀在纏繞著不知名藤蔓的欄杆上看著澄淨的月光出神。不過正是這樣的薇蘿,驕橫的薇蘿壞壞的薇蘿,才能夠在兩次見麵的時間裏走進我的心裏,將靈魂的堅冰融化吧。

之前時候還不知道自己為何改變,現在……似乎稍微想通了一些呢。

兩手握在胸前,莫名乍泄出輕輕的笑聲。

夜,闃寂。

在房間裏各種消磨時間,等了薇蘿快一個小時卻始終不見回來,我開始有些焦急,說起來每次都是被少女叫起床而從來沒有見識過她的沐浴,難道她洗澡向來會占據這麼長的時間麼……

萌生出出去詢問柯賽特的想法,可是悲哀的是剛剛上樓的時候被女仆和薇蘿帶著繞來繞去地,對宅邸的地形完全不熟悉……

說不定是又一次的捉弄呢。

說不定一出門就會被從身後襲胸,然後聽到那句每每讓我無地自容的“霧靈的孩子真是好騙”呢。

我側躺在她柔軟的天鵝絨沙發上,喃喃自語。

這時響起了敲門的聲音。並不是很急切,而像是有些猶豫地小聲並且斷斷續續。如果不是仔細去感知的話,甚至不會察覺吧,但對於百無聊賴的我來說這已經是絕大的變故了,趕緊從沙發上跳起來開門。

”薇蘿你真是的,洗個澡能洗這麼久莫不是又在策劃著怎麼捉……“

命名為門縫的空間緩緩擴張,我略帶責備略帶關切的語氣說道一半戛然而止。

然後,便是抑製不住驚訝的表情看著站在門外,正以同樣的表情和我對視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