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驚醒一般,她忙抓過旁邊那本《詩經》,不管三七二十一便開始大聲朗讀。
“溯洄從之,道阻……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也不知這樣一鼓作氣地讀了多久,讀得那些字都要變成滿天星星,終於有一次合上書,她斷斷續續地把這首詩似懂非懂地背了出來。
這樣的話,就可以去找師父了吧,師父一定會帶她去巢湖玩的!想到巢湖,她還有點小小的興奮。
溯雅高高興興地關上書,抓在手中就破門而出了去,還哼著不知名的小曲。
……
五天,她都目光呆滯地曲腿坐在荷塘中亭子裏,望著平靜的水麵,一動不動。那本《詩經》,已被她翻讀了一遍又一遍,這時正擱置在亭子那頭的座位上。
“師父……師父去哪裏了,為什麼把沚兒一個人丟在這……”已不知是第幾次覺著自己眼眶濕潤了,她將頭深深地埋在自己懷裏,由那淚珠子又浸染了衣袖,“師父快回來啊,城好大、晚上好黑,沚兒一個人怕的……”
“師父,沚兒知道錯了,沚兒不該偷懶不背書的,快點回來好不好……”
“沚兒會抄書的,師父不要生沚兒的氣啊,沚兒還想聽師父拉二胡,那個叫《鳳靈長離》的曲子……”
可她的一聲聲呼喚,隻引來陣陣清風。
之前每當她被風驚得抬起頭,四下張望時,卻還是沒有見到半個人影,唯有那荷花骨朵又動了動。
荷花含苞未放,她有時都忍不住傻傻地去等待,師父會不會跟她玩捉迷藏,然後等荷花開了,就從花裏跳出來呢?
荷花……桃花……
她記得,師父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在傍晚的時候坐在對岸的落英繽紛的桃樹下,拉二胡。
總是拉同一首曲子。師父說,那首曲子叫《鳳靈長離》。
桃花沾染在他的袖間,掠過他的眉目。每每這一刻,她都會在屋裏悄悄地看。
這一刻,師父都是最美的,也是每天最哀傷的時候……
但,已經五天,她沒有見到師父拉二胡了。對岸的桃樹,空有桃花瓣紛紛揚揚飄落而下,卻根本沒有那個令她神往的仙人。
風已靜了,可這次總有不住的沙沙聲,引得她忍不住又朝荷塘那邊的密竹林看去。那竹林剛剛抽芽不久的葉子被抖落了,看了便令人不快。
似乎是有人在那裏?
那一定不可能是師父幹的,師父才沒有那麼笨……師父可是直接飛過來的。
她死死盯著那裏,順手聚出一個薄弱的靈球。
有外人,一定是!
那裏首先探出來的是一抹大紅,而後才笨拙地從中擠出個人來。
是個不認識的男子,頭上隻散漫地束了玉簪,大紅如火的深衣上刮出了好幾道裂口,估計是竹枝做的好事。
他尋過頭來,無意中前了半步,卻聽背後“呲啦”一聲,也不知哪根竹枝掛在他衣服的哪個裂口上,這麼一拉,居然剛好撕爛了他本就有些破爛的外袍連同衣帶。
莫說大紅外袍散落下來,連同裏麵一件也因為沒了衣帶的束縛而敞開,露出胸口一帶白皙而帶了病態的肌膚。
那男子四下張望,還來不及將就破碎的衣服先遮住身體,眼睛已經無意中落到了荷塘這邊,直接紮到坐在湖心亭的溯沚眼眸中。
久默無言,相對愣神。
雖不是師父,但他的眼眸溫潤,讓人生暖。
散下的長發飄如柳絲,好像綴滿星光的夜色。青絲掩映的容顏,秀如山水墨畫,在陽光下鍍上一層令人神往的柔和,那清和風兒一般的眉,星夜一般的眼,仿佛下一刻就會在嘴角帶出一抹淡淡的淺笑,但僅僅是這樣一個笑意,也足以令九天生滅,就像文人信筆落下的山川美景。
紅衣如火,即使碎裂,在他身上也安分許多,飄飄而動,安安靜靜地撫弄著她的心弦。
雖脫不去世俗之氣,可他周身的氣質,卻像一隻無形的溫暖的手,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光,將一絲難得的光芒,投入她死灰一般的心裏。
男子嘴唇微微顫抖,似是想說點什麼。
她的眼睛越鼓越圓,竟然是看呆了。
原來除了師父,還有這麼美的男子。
隻不過……重點不是這個。
重點是……
溯沚忽覺心口一震,這個家夥就算好看,可竟然這麼衣冠不整,還敢這樣直接看著她?
重點是她因找不到師父而懶於梳洗,現在所穿的是褻衣啊!
“這位姑娘,在下……”
男子上前正要作揖,似是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可她卻已尖叫起來:“你這采花賊,竟敢偷、偷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