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老人,仿佛風一吹,便會虛弱得倒下去,骨瘦如柴,眼卻睜得極大,泛上渾濁的淚:“有期,是你……”
有期看得呆了,默然許久,才舉步沉重地,慢慢走到老人麵前,如負千斤,跪了下去!
“爹,我回來晚了……”
祝忠怔怔地看著他,話如夢囈:“是你……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是。爹,孩兒不孝……”有期緩緩抬起頭去,“孩兒不該自作主張,讓您擔心了這麼久……”
“說什麼混賬話!”祝忠忽然大笑起來,枯槁似的手盡力拍著他的肩膀,“你回來了……你還活著,這就是對我最大的孝順!”
他的聲音沙啞,卻這樣喊了出來。
立在一旁的溯沚慢慢垂下頭去,撩起腰間的珍珠佩,摩挲著,繼而將其緊緊抓住。
以前師父也說過……不管遇到什麼,都要她好好活下去。
祝忠方要伸手將有期扶起來,指尖卻在半空頓住,繼而開始猛烈地咳嗽,甚至拄著拐杖都站立不穩!
“祝伯父!”
“爹!”有期雙目猛睜,旋即站起將他扶住,為他撫平不斷起伏的胸口。可祝忠反而咳嗽得更加厲害,手無意識往嘴邊一抹,待他稍有緩和,手上卻多出一灘殷紅!
“爹,你……”
祝忠苦笑著縮回手,隻是道:“爹高興,太高興了!你這小子居然還活著,還活著!哈哈……夏侯家那孩子給我說的時候,我還不敢相信,如今、如今你真的站在我的麵前!”
有期垂下眼,不敢再說,不願再說。他不想放開這個久別三年的父親,三年,他不知爹是如何過來的。原本……原本是那樣高大堅強的人,卻因為他……隻因為他,成了如今這個模樣!
爹明明不到知天命之年,可現在頭發已然全白,皺紋滿麵,身體也枯朽得不成樣子……
“這些年來,我總是夢到你回來,現在,終於……不是夢了吧?”他越發笑得開心,可等目光落在那石碑上,笑容也漸趨收斂,“紅姍,你看到了嗎……我們的有期回來了,他還活著,他終於回家了啊……”
有期心下知曉,攙扶著他,一步步走到這石碑前。
石碑上的字,是祝忠親手刻的,那是他自己特有的筆法,刻在了這石碑上。有期想象不出,這“紅姍”二字,爹是如何泣血泣淚,才刻了上去。
“紅姍,我就說,有期是最乖最好的孩子,我們的話,他句句聽,他不會一句話都不說,就離我們而去……”
冰冷的石碑,再也不會回答他。
蕭瑟的秋風,將桑梓本就不很濃密的樹葉,掠過“紅姍”二字,打著轉兒吹拂下來。
有期再也不敢去看這石碑。他……明明從來就沒有聽過爹娘的話。
“爹,我們還是進屋吧,”他忍著心頭的抽痛,盡力平和道,“入秋了,外麵涼。”
祝忠最後多流連了那石碑片刻,輕聲喚出一聲“紅姍”,才僵硬地轉過身,在他的攙扶下,慢慢往蓬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