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有期頓住了,手中的傘緩緩放了下來,滾落到地上。雨水混著落葉,就這樣毫無阻攔地落在他們身上,淒清無比。
他闔上眼,將這個倚靠著自己的女子攬入懷中,緊緊貼著她因寒冷而發抖的臉頰:“我若說不怕,就騙了你,騙了我自己。我想說我真正的感受,可……說出來,我覺得自己好脆弱,什麼人都護不了……”
他終於肯吐露心事了,他終於知道他是一個脆弱的人。
溯沚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輕靠上去:“哪裏嘛,你一直都很強。為了護我,你付出那麼多,分明我才是最脆弱的。”
“你也學會說謊了,我自己是什麼人,我知道。”他苦澀地笑了一聲,卻抹不去眉間的哀傷,“我隻是一個人……不是仙,不是神,沒有你師父和樂兄那麼厲害,所以我才會怕。在你身邊,我是最不起眼的……”
“對啊,你最不起眼,我也不厲害,最不起眼。兩個最不起眼的人,不好嗎?”
溯沚微微揚起頭,清澈的眸子中裝著的隻是他,一直都是。
“你雖然不起眼,可你那麼有情有義,腦袋還那麼靈光,我笨笨的,我還怕我配不上你,”她含笑道,“這些天你照顧你爹,都沒好好休息,又不要我幫忙……你似乎比我還起眼那麼一點點呢。”
“溯沚……”
溯沚脫離他的懷抱,走出幾步,將那傘打起來,見他還是無動於衷,她笑著迎過去,攬著他:“好啦,我都知道你想說什麼了。我們回去吧,你爹要是醒了見不到你,那就不好了。”
她也學會他那招勸人的話了。果真是……近墨者黑?
“走吧。以後的事,以後有的是時間來害怕。”
她努力作出歡快的步子,拉上他便走。因為,她害怕。
……
這天夜裏,蓬屋中依舊點著微微燈火。
溯沚站在旁側,而有期還是守在祝忠榻邊,寸步不離。
他接過祝忠剛喝完的藥,放在桌上,正欲去取不遠處熬著的湯羹,卻聽到榻上的老人喚他:“有期……不用去了,過來。”
“……爹?”
祝忠緩慢抬起他枯枝似的手,招了招:“你過來……爹有話跟你說。”
有期收斂了一瞬的哀痛,回頭笑道:“爹要講小時候的事嗎?等我盛了湯,爹喝了再講,如何?”
祝忠搖了搖頭,深深喘息著,隻是道:“一件關係你的終身大事……我怕是時日無多了,若不能見你成家的那日,爹死都不得安心……”
“爹,莫要妄言生死!”有期幾乎是搶步走回來,為他掖好被子,“夏侯姑娘說,你身體還硬朗著呢……等你把病都養好了,再來說我的事,可好?”
祝忠像是急火攻心一般,一時想要說些什麼,卻力不從心,隻得癱倒回床上,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這些天,有期眼睜睜看著他的身體一步步衰弱下去,漸漸的不能走了、不能下床,連說話都上氣不接下氣,斷斷續續……可每當他看到有期,都是含笑的,那麼高興……
他仰麵看著屋頂,老淚滑下:“爹不中了……這些天,我總是夢見紅姍……在夢裏,她知道你回來,也高興得喜不自勝……她說,她真想親眼看一看你的大喜之日,看看你中意的女子是誰,過得好不好……爹還夢到你小時候,你總愛讀些奇聞異誌,硬是要我送你去白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