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無人,已經很久了。軒明滯然立著,雖是望著空無一物的前方,卻好像沉入了另一番天地裏去。
“一生的……摯友……”
不知為何,他忍不住去捂住自己胸口,好像這樣就能給自己一些慰藉。手中長劍依舊鋒芒銳利,這一刻卻越發模糊起來。
隱隱記得,這個人的名字,是有期,取名願相逢有期。
腦中驀地觸及了另外一人——那個他一心守護了三年的她,清冷孤傲,卻又是最為脆弱的她……
他不敢回去,也是怕自己的傷讓她費神。
他扶住自己的額角,握劍的右手愈發攥緊:“……嗬,無用的前事——隻會讓劍刃變鈍罷了。我何必去管。”
……
溯沚迷迷糊糊醒過來時,隨手往旁邊一抓,卻沒發現床上有別的人——有期不在?
“你醒了?”卻是青衿姐姐讓人心安的聲音,“若是不適那就再躺會,這有碗剛熬的蓮子羹,先吃了吧。”
她繼續迷迷糊糊地聽著這句話,一下倒了下去,轉瞬間突然驚醒,撈著自己身上的衣服看了半晌——不是之前那件褻衣。
“青衿姐姐,我……”
昨晚發生的一切突然席卷而來,弄得她麵紅耳赤得把頭埋到被子裏去。
不久,她終於肯瞧了一眼窗戶,天早就已經大亮了,刺眼的陽光灑在這滿屋紅綢上,已經幾近正午,仿佛在預示著什麼。
渾身乏力,又酸又痛,真的一點都不想起來啊。
“啊對了,有期人呢?還有祝……呃,爹呢?”她終於想起要問這個問題。
青衿勉強笑著,隱去眼底一抹哀傷:“祝伯父終於肯答應回明州治病養老,我兄長已為他購回了舊宅,隻是伯父卻不許祝公子回明州,擔心自己會拖累了祝公子。祝公子送他去了,估計也快……”
她話未說完,緊閉的房門已被輕輕推開,推門而入的,正是有期本人。
他似乎不似之前那樣憂愁,但又並不展露笑顏。溯沚遠遠看著,竟第一次發現他的心思這麼難以琢磨。
“有期,你爹怎麼樣了?你還難過嗎?”她迫不及待地問道。
有期見了她,還是笑著走了過來,坐在床頭:“爹今日心情極好,竟沒怎麼咳嗽,還主動提出要盡快回明州,卻不要我侍奉左右……我還是未能盡孝道,這實在……”他越說,眼神越發黯然,恍如失卻了什麼。
“你啊,就喜歡把事情往你身上攬。”溯沚眨了眨眼,挽住他的手臂,“這裏本就不是什麼能夠養好病的地方,既然你爹心情好了,那他的病可能也沒完全到不可扭轉的地步……是麼,青衿姐姐?”
青衿驚了一下,支吾著道:“我為祝伯父把脈,他的確……或許是好了許多……也說不定……其實他……”
她一時語無倫次,像是在刻意掩飾著什麼。她又思慮了片刻,終於是迎著兩人詫異不已的目光道:“……祝伯父身體尚好,如果好生調理養病,倒也能得享天年。”
溯沚凝眉看著她說出這番話,似覺得有所不對。
記得之前青衿姐姐說已經藥石無用,可為什麼這時候又……難道心情好的話真的可以治好病麼?
有期稍加肯定地笑了笑:“是了。今日爹的氣色確實好了不少,也不咳嗽,才禁得起舟車勞頓……是夏侯姑娘你的藥起效了,我該謝過。”
總覺得哪裏怪怪的……怎麼可能呢,明明昨天還咳血的人……
他剛要起身去作揖就禮,夏侯惠蘭已攔著手道:“其實……或許,是這些藥有所作用了。這是醫者本分,祝公子不必多禮。隻是夢魂丹……我醫術淺薄,仍未研製出解藥。”
提及夢魂丹,有期眼色稍稍有所黯然,抿唇道:“那也無妨……我如今不是好好的嗎?”
“可你的夢魂丹不知什麼時候又要發病,要是等你哪日回明州,讓你爹見了,可不是和你見著你爹飽受病痛同樣難受?”溯沚盯著他的眼睛,說道。